战火中的桂林,房舍成片化为废墟,租金一路疯涨,稍微像样一点的住所都成了奢侈品。夏衍看着矛盾先生住在狭小破旧的屋子里,心里十分不是滋味,明知此时找房子难如登天,仍四处奔走打听,只想替这位日夜伏案创作的作家,换一处哪怕稍微安稳些的栖身之所。
另一边,九死一生的柳亚子终于脱险回到桂林。李任仁得知消息,欣喜不已,当即让夏衍把柳亚子接到自己家中,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。柳亚子曾在报刊上公开痛斥老蒋破坏中共统一战线,条陈罪状,因此遭到秘密追杀,如今辗转归来,又见到李任仁这样热诚相迎,不禁百感交集,心中翻涌的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也是对同志情谊的深切感念。
夏衍早已替柳亚子预备好一处干净舒适的住处,在这样一个“寸房难求”的桂林,他当然明白其中付出的艰难心血。更令柳亚子动容的是,夏衍亲手送上了周恩来的亲笔信:信中关切他的衣食住行,勉励他坚持自己热爱的事业,并一再叮嘱生活费用尽管放心。忆及自己曾为国民党奔走效力,却因稍有异议便被老蒋无情开除党籍,最危难时刻只有共产党方面处处为他设身处地、排忧解难,柳亚子对自己所作的选择,愈发坚定。
矛盾终于将手中那部剧本写到最后一页,长舒一口气。夏衍也总算为他落实了新住处,准备等剧本一完就帮他搬家。就在这时,安娥匆匆赶来,带来了党组织的紧急通知:矛盾必须即日离开桂林。矛盾没有多问缘由,他一向信赖组织的安排。为了不让离别显得冷清仓促,夏衍临时起意,决定为矛盾办一个小小的送别会。他特意写下一份名单交给安娥,请她按名单把熟悉的朋友们一一定来,好让这位平日埋头创作、极少应酬的作家,在战火纷飞中留下一段温暖的记忆。
送别会上觥筹交错,笑语盈盈,偏在热闹间隙,安娥却发现沈雁冰躲在角落里,捂着肚子剧烈干呕,脸色蜡黄如纸。她赶忙上前询问,沈雁冰却强打精神,勉强笑着说只是喝多了酒。可等他离席匆匆回家后,安娥向夏衍提起这件事,夏衍却觉得哪里都对不上——刚才席间,沈雁冰压根就没喝多少。
第二天一大早,沈雁冰的夫人覃英敲响了安娥家的门,焦急万分地说沈雁冰一夜未归。安娥与田汉闻言,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到处寻找。路上,覃英的几句话,让两人心头一沉:沈雁冰长期伏案写作,饮食简陋,身体早已透支到极点,时常无故晕倒,近来更是憔悴得让人不敢直视。
医院的病房里,沈雁冰虚弱地从病床上撑起身子,护士递来缴费单,他看了一眼,连八元诊疗费都拿不出来,只得先欠着签了名。护士无意中瞥见那三个字——“沈雁冰”,这才惊觉自己多年来崇敬的作家,就站在眼前。她先前再三劝他留下住院,他执意不肯,如今护士顾不上拘谨,连忙追出医院,千方百计想把这位自己心中的文学灯塔再劝回病床。
顺着护士来到沈雁冰家中,安娥这才得知真相——沈雁冰得的是肺痨,这在当时几乎等同于“绝症”。消息传回,夏衍心里沉甸甸的: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岁月,这种病不仅难治,更意味着沉重的花销,而沈雁冰最舍不得花的,恰恰就是自己身上的药钱。为不让这位用笔与黑暗对抗的作家倒在病痛和贫困之中,组织专门发动捐款,为他筹集医药费用,竭力替他扫清后顾之忧。
与此同时,田汉创作的话剧《秋声赋》终于等到排练机会。他一边全身心投入剧本打磨和彩排,一边把家里攒下的一点积蓄悄悄交给覃英,用这种朴素而真诚的方式,表达对沈雁冰的牵挂与支持。
首演之日,《秋声赋》在桂林拉开帷幕。城市里的文艺工作者几乎悉数到场,挤满了简陋却炽热的剧场。台上,是舍小家为大家的悲壮抉择,是为民族存亡甘愿献身的铮铮誓言;台下,泪光在一张张脸上闪烁。掌声一次次雷动,久久不肯停歇。那一夜,人们在话剧的光影与悲欢中,看见了战火深处仍然燃烧的希望,也更加明白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时代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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