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如水,杯盏相击,清脆声里透出女子的爽利与豪情。宁绣绣与露露对坐而饮,三碗下肚,绣绣仍眉目清澈,言语间尽是对露露的珍视与赞许。她夸露露见识宽、心肠直、敢爱敢恨,若不是与封大脚相逢迟了那么一步,也许那份缘分便会改写在光阴的前页。酒意微醺处,宁绣绣细细道来封大脚两番舍命相救的经过,回想惊风骇浪,仍心潮难平。她握紧酒盏,郑重立誓,要与封大脚生死相依、白首不离。露露听得热泪盈盈,胸臆间起落如潮,既为这份情义所感,也为眼前这位女子的坦荡所折服。
杯酒过后,话更透心。露露对宁绣绣愈加佩服,卸下心中藩篱,把过往与心事一一道来,还笑言要与绣绣结为好姐妹,共担风雨、共赏晴明。宁绣绣也在她的率真里看见难得的温暖,渐渐生出喜欢,只是关于封大脚,她心意坚定如初——情深处不可让,缘至处当珍惜。她相信露露终有良人相配,香火红烛,人生自会别开新枝。两个女子相视而笑,言来语往,越谈越投缘,夜色也因此生出几分温柔。
天色尚未明亮,露露已收拾停当,立意去青岛寻弟弟小虎。送行的人里有郭龟腰,叮咛与祝福一并托付。宁绣绣劝封大脚去送一送,却被他轻摇其首——他不愿让露露心间再留一丝念想。宁绣绣闻言,心底笃定如初,信他守信,信他守情,信这份携手走下去的勇气与清白。风从巷口过,将露露的背影轻轻推远,余下的,只是人散时候的一点怅惘。
村中另一处,费大肚子媳妇服了宁学祥送来的药,脸上渐渐恢复血色。费大肚子见好便想更好,催着银子再去讨些药和地瓜干。银子却执拗,三言两语拒绝在外,言辞虽不多,却道尽为人把持的分寸。费大肚子闻言大怒,拍案而起,火气直冒,屋里的影子被怒气撩拨得东倒西歪,日子在拮据与病痛之间,显得更添几分脆弱与艰难。
田畴将定苗,丹参将落土,封二早已掐指细算过这门买卖的前景。他说,种丹参胜于逼种粮食,若能抓住机遇,日后挣钱的路也能越走越宽。他打算把自家地也都栽上丹参。宁绣绣与封大脚听得心热,于篱畔憧憬,将来卖了丹参,修屋置物、添牛买具,仿佛一幅崭新的日子图徐徐展开,窗台上都像先开了花。
却不想第二日清早,封二携家老小赶到地头,只见丹参苗一棵不剩,泥土翻得乱七八糟,如被人夜半偷心一样。封二心里一口闷气化成黑雾,眼前陡然一暗,当场昏倒。宁绣绣冷静下来,心中已有猜测,便直奔宁学祥处问罪。宁学祥并不推诿,沉声认下此事。他言道,祖上曾立下家规:宁家永不再种丹参,只可耕粮。宁绣绣闻言不解,何以良田肥土、好好活路竟要一棍子打死?这古旧的禁令到底挡住了什么,又在守护什么?
为寻真相,宁绣绣去找二叔宁学武。二叔叹息而来,翻出一段陈年往事:太祖爷爷当年曾在三百亩良田里尽栽丹参,谁料虫灾突起,颗粒无收,满目狼藉。走投无路之际,他一把火将枯茎焦叶付诸灰烬,烟雾卷过债台高筑,他便把这一切视作天谴,从此约束子孙,不许再踏这条路。听罢,宁绣绣心里奔腾起不甘与倔强——贫瘠与丰饶,本就一线之隔;退缩与前行,也只在一念之间。她仍想再种丹参,然而封大脚劝她且按下心火,踏踏实实种粮。此时重整丹参,不过又给宁学祥一把可以挥舞的铲子。宁绣绣权衡再三,终暂且妥协,收起锋芒,先把眼前的苗苗穗穗照看好。
情场事难全,家常事更纷。铁头去找银子,心里明明盛着一腔真诚,却被她冷冷挡在门外。心烦意乱之下,他拈起酒坛,大口灌下,烈酒在喉,落的是酸楚在心。夜深沉,人皆入梦,傻挑却摸黑来至窝棚,央求铁头替她扎小辫。铁头愣怔片刻,终究是个不忍心的人,便轻轻为她理发拢发。月影下,指尖绕过青丝,其实什么也没说,但命运往往在最不经意的一瞥之间悄然生根。
另一头,宁绣绣与封大脚进了县城,寻常春为的是赔还种子钱,也是把前番欠下的良心账结清。两人踏进药铺,却恰逢赵长明,方知这间铺子已被常春盘下,旧门楣挂上新牌匾,柜台上药斗井然。宁绣绣借此向常春请教丹参之道:虫从何来,防从何起,种在何季,收在何时。常春不吝指点,从选地到施肥,从间苗到防虫,一环扣一环说得明明白白。听着这些门道,宁绣绣心里又燃起火星——若能按法而行,何愁再折在同一处?
人事无常,祸福相随。消息像风一般在村里刮开:傻挑怀了身孕。她父母认定那孩子是铁头的,拎着人便来兴师问罪。铁头百口莫辩,只急急摇头,心急如焚却言语堵塞,任凭指指点点落在身上。更有甚者,傻挑的父母竟把女儿送到铁头家门,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他的骨肉。傻挑支支吾吾,说不清个所以然,嘴里只念叨“铁头给我扎小辫”。铁头不忍,先将她送回娘家,却听见她父亲怒喝“杀了丢人现眼的”,一股血腥气冲到嗓口。他心底一寒,当即又把傻挑接回自己屋里避祸。风言风语在村巷间滚成雪球,善恶黑白仿佛一时难分,唯有铁头背脊挺直,硬生生扛下了满村的目光。
银子娘的病一日日沉重,喘息细弱如游丝。费大肚子拄着背影去叩宁学祥的门,为的是借钱救命,却被冷脸回绝。门关上,风从门缝里呼啸着把人吹得发冷。银子不愿眼睁睁看着母亲熬尽最后一缕灯油,咬牙决定去找铁头求助。她知道那人虽然拙口笨舌,却有一颗热乎的心。人到山穷处,借的不是钱,是活下去的一把力。
傍晚时分,宁绣绣与封大脚从县城归来,甫一进村便听到关于铁头的种种议论。她心知其中必有蹊跷,遂与封大脚一起去到铁头处打听。铁头直起身,眼神清凌凌,斩钉截铁地说他与傻挑毫无非分。宁绣绣见他神色坦荡,心里已有几分底气。墙外风声依旧,屋内灯火未灭。世事如潮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可只要有人愿意仗义执言,愿意把事情追到水落石出,总会等来一个真相,也会等来一个清白。
夜色渐深,村子沉入一口有些凉的井。宁绣绣在这凉意里却愈发清醒:情要守,理要明,地要种,心也要种。种下的是粮,是药,是日子里的柴米油盐,也是一个家族敢于走出旧梦魇的勇气。封大脚在旁,沉稳如山,她在他目光里看见笃定,他在她神色里读出锋芒。明日会如何,无人知晓;可只要还有彼此,还有那盏不愿熄灭的灯,便不怕风雨更大些、夜再长些。毕竟,人心向暖,便不惧霜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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