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沙未歇的黄土路上,锣鼓喧闹的迎亲马车正好被一道纤细而倔强的身影挡住。宁绣绣不顾众人目光,拽住银子的手,语重心长地劝她与铁头远走,心头酸楚却仍拿自己与封大脚的姻缘作引,盼她莫要误了情分。银子眸中雾霭沉沉,欲言又止,终只以一声“家里揭不开锅”作了断。她母亲病入膏肓,父亲费大肚子四处求人仍借不到钱,弟弟妹妹饥肠辘辘,只靠挖野菜苟延残喘。银子把苦咽进肚里,狠心踏上嫁与宁学祥的花轿,只为换得一屋人的温饱。宁绣绣望着渐行渐远的红绸与喜面,终究只能放手,任心口那丝疼像风里细砂,揉进眼里也揉进岁月。
与银子青梅竹马的铁头闻讯如遭雷击,胸腔里翻滚着一股热辣辣的恨意,他曾想一刀拼命,叫宁学祥付出代价。铁头娘拦住他,苦口婆心地劝:“为了一个嫌贫爱富的人不值得丢命。”封大脚也来相劝,话不多,却句句沉重。乱作一团之际,傻挑受惊过度大出血,铁头娘忙叫铁头去请接生婆,又急急让他寻封家的二媳妇来帮忙,宁绣绣也闻讯赶到,三处奔走,只盼母子平安。
新婚夜里,红烛犹热,宁学祥却因银子并非处子而怒火中烧,翻出鸡毛掸子便要发作,话里带刺,怀疑她与铁头曾有牵连。银子眼中冷光一闪,抄起棍子抵在他面前,毫不退让。那一刹,男人的虚张声势溃成一滩,惊怔里只剩下她骨子里的硬气与清醒:这桩婚,她以身相抵,却不意味着可以任人践踏。
在宁学祥、封母与铁头娘几番折腾与守候下,傻挑总算生下一名男婴。铁头娘叹息着安排她次日抱子回娘家,省得旁人嚼舌。铁头明明知道孩子并非己出,却望着产床上那张虚弱又茫然的脸,终究下不去逐人的狠心。屋檐下的风带着血腥与汤药气翻涌,像一曲苦涩的摇蓝调,轻轻哄着新生,也提醒着旧痛未散。
宁绣绣与婆婆从傻挑家出来,远远便见铁头门口堆着补品与鸡蛋,像一座突兀的小山。铁头娘担心这是那“冤家”投来的安慰,怕这对母子砸在自个儿手里。宁绣绣上前端详,辨出并非一人所送,倒像乡里邻居东拼西凑出的心意。她忙替傻挑母子逐家逐户叩谢,让那些沉甸甸的礼物有了温度,也让风言风语无处落脚。
月影更替,不觉已至满月。孩子咿呀学声,傻挑却依旧疯疯癫癫,成天往外跑,任由奶娃饿得撕心裂肺。封大脚看在眼里,心里一阵发酸,又忽然怜惜起正一日比一日臌大的宁绣绣,暗暗发誓:此生不离不弃,再难也要撑着她。偏这时外地灾民闯进天牛庙村抢粮,家家关门闭户,锅里碗里能藏的都藏了。傻挑仍在街上疯跑,铁头娘拼命追,铁头抱着孩子紧跟,两人转过巷口,恰与携妹而行的银子擦肩。四目相对,无需言语,胸中酸涩已成滔天浪,一步一回首,却终究隔着命运的河。
银子自进宁家门后,隔三差五往娘家送钱送粮,还给母亲抓药,眼见病情一天天好转。费大肚子却仍不知足,总嫌带回的不够多。银子鼻尖发酸,不愿多辩,丢下一句“改日再来”便匆匆离去。宁学祥看在眼里,心里积起不快,怪她冷脸相对,更怪她伸手要钱供弟妹读书。他一口回绝,谁知银子利落翻脸,抡起巴掌拳脚相加,逼得他最终掏出银两。她为亲人撑起的一片天,是用自己身心作抵押换来的,世人看惯红妆,却少有人看见那遍布暗处的淤青。
一年少雨,地皮龟裂。封家二房也捉襟见肘,宁绣绣肚里七八月的胎,却执意去地里浇丹参苗。婆婆心疼得紧,挑出锅底最稠的一口粥端给她,自家人只剩米汤充饥。宁苏苏背着自家人,省下干粮悄悄送来。终究,经不住饥饿与劳累的双重拉扯,宁绣绣意外小产。封大脚把那未及啼哭的生命葬在鳖顶子,伏在鲜土上,泪如断线,封二夫妇默默守着,连安慰都显得苍白。封母叮嘱杀鸡为她补身,又告诫一家人不许再提此事,把痛苦埋在土里,任青草替他们保密。
宁苏苏心疼姐姐,径直找去宁学祥家里一通抱怨。宁学祥虽也心如刀绞,却被宁绣绣拒之门外,她既不认他,也不吃他家一粒粮。银子要来粮仓钥匙,扛起口袋便往封家送。封母捧着热腾腾的鸡汤站在炕前,宁绣绣愧疚得不敢抬眼,婆婆只轻轻拍她的手,含泪道:“命比什么都大,往前看。”屋里两代女人相对而泣,屋外的风像是也放轻了脚步。宁苏苏与银子又送来粮食与补品,封大脚却坚持不收,一句“自个儿的日子自个儿扛”,像一把钝钝的刀,慢慢把自尊剔出血色。他悄悄记下柱子媳妇送来的那几枚鸡蛋,转身安顿在灶台边,心里只念着:不叫人可怜,要让媳妇好好地活。
日子像被泥沙涩住的河,缓慢而艰辛。宁绣绣日日以泪洗面,一闭眼都是那座新坟。封二笨拙宽慰:孩子还会再来。封大脚不善言辞,只在炕头守着,把每一次叹息都抻长了,铺成她能走的路。几番黑夜过去,宁绣绣终于在沉默里找回一口气,擦干眼泪,摸了摸灶前那口锅,像是重新与生活握手言和。
傻挑又趁乱把孩子丢下跑了,屋里哭声惊破屋檐。封大脚与宁绣绣忙把婴儿抱回,铁头和铁头娘一路寻到黄昏仍徒劳,只好先返家。铁头看着怀里的小生命,取名“坷拉”——土坷垃一般顽强,盼他能在贫瘠里也生根。封大脚见状,开口请宁绣绣帮忙照看,铁头娘闻言连声应好,感激得眼眶通红。此后,封大脚天没亮便下地,细细侍弄那片丹参苗,晨露未干,他已弯腰捡拾每一片叶上的希望。小苗终不负他,节节拔高,绿意盈盈。他牵着宁绣绣的手到地头,一同看那成排的生机在风里点头。她的笑重新开在唇边,像一朵迟到的花,虽经风雨,仍有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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