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暮的风拂过朱阙与绛灯之间,司马焦负手步入廖停雁的院落。她肩头旧创褪去得近乎不可思议,肌理如初雪般平整,血痕仿佛被时光悄然吻净。司马焦眸色沉静,却在轻语中藏锋——若她真是天上遗落的仙娥,为何只对他一人柔肠寸断?他直指心疑:是否有人潜伏暗涌,她不过是贼人遣来的细作。廖停雁望着他,眼底一瞬波澜,旋即复归平和。他已将许多过往遗忘,她便以最温润的方式替他拾回半颗心:许多年前,他们曾是并肩游走人妖界限的“妖侣”,因缘生隙,误会横亘,如今只隔一层薄雾。她说,时光自会替他解开缠结的绳索,待日升日落更迭,他终会记起她。司马焦故作不动声色,心底却是暗潮翻涌——母亲曾提过,这女子或许是命定缘劫。此刻看来,命中的丝线,已悄悄牵来他的掌心。
另一隅,权场如棋局翻涌。南堰侯闻魏显瑜在御前露馅,心头大骇,惧那条线索顺藤摸瓜延至自身,遂密令递往魔君之处。深夜风黑如墨,杀机无声潜行,魏显瑜终被灭口。消息传回,南堰侯阴沉面上露出满意之色:魔君到底有几分手段,足以倚仗。可惜,他不知的是,血腥的抹除从无完壁,刀锋擦过之处,总会残下一缕寒意,日后化作回旋的利刃。
廖停雁深知南堰侯对司马焦虎视眈眈,觊觎那张龙椅背后的权力之光。为替心上人清障,她召来廿九,令之化身魏显瑜,悄然入狱引蛇出洞。夜半时分,暗巷有影,监牢里忽起突袭,假作“魏显瑜”之人逼得对方露出潜伏多时的獠牙。诸般证据顺理成章被串起,过往南堰侯如何挑拨离间、如何布网陷害司马焦,条分缕析,皆落于廖停雁笔下。她遣人以“魏显瑜亲笔供状”之名呈上御案。司马焦展开信笺,看到字里行间那股决绝的坦陈,心中大震:廖停雁并非口头效忠,而是真真切切站在他这一侧。只是那“魏显瑜”竟在狱中凭空消失,留下纸墨与一室冷风。司马焦敏感洞察,直觉此事与廖停雁有关,便即刻寻她问个究竟。
她的房中却空空荡荡,檀香尚温,主人不知去向。司马焦缓步入内,将目光投向窗外沉睡的月,他没走,径自等了一夜。宫灯的光在他衣袂上落下一层薄辉,他吩咐婢女:“无需对他人言她不在。”这一句薄淡的交代,既是护她清名,亦是他心底不愿旁人窥见的柔软。待天色发白,宫门上朝的鼓声远远传来,他犹不放心,朝事方毕,便又折回那一方院落,心中那条看不见的弦绷得紧。
而此时的廖停雁,与红螺穿行扈国城防之内外,脚步如游丝,目光如炬。她察觉一处府邸格外诡秘——明明在人间,却以术法设下重重结界。结界流光如蛇,搅动空气里难以察觉的寒意。她嗅到蚰蜒一族的腥甜气息,那是古老而贪婪的族裔,专择动荡之时潜游拢聚。司马焦不日将在此处举行祭祖大典,天地门开,阴阳易位,最是夺取某些“东西”的良机。她令红螺紧锣密鼓查访蛛丝马迹,务必在祭典之前摸清蚰蜒心腹里的盘算——哪怕只是破绽的一角,也够她抽丝剥茧。
回宫的路上风色一变。司马焦步入廖停雁院前,恰撞上思弦贵人,她仗恃父权,行止张狂,此时竟扬手给了廖停雁婢女一记耳光。清脆声响刹那回荡,司马焦眉峰一压,冷声斥责,不许她再行无礼。思弦原欲借势羞辱,谁料风头被遏,心下难平。偏在此刻,廖停雁已归。司马焦忆起昨夜她彻夜未返,胸间那星点不安与酸涩合成一种说不清的意味,他忽地伸手,牵起思弦贵人的手,目光与廖停雁擦身而过,像故意抛出的微凉锋芒,似若无意地“示恩”。廖停雁神色清浅,唇角不动,唯有衣袖在风里轻轻一颤,仿佛将某种情绪藏到了袖底深处。
扈国先王新丧未久,朝野悲恸未散,西北连年洪涝,白骨乱草之间仍有余温未尽。南堰侯趁势欲浑水摸鱼,于朝堂上高举“兴修运河”的旗帜,言辞字字铿锵。忠直之臣竭力反驳,奈何党羽如林、声势汹汹,正气之言被压得抬不起头。廖停雁见势,权衡片刻,点首允诺。若以凡力兴作,此役必耗巨资与民命。她出殿之后,星光尚未散尽,便召来红螺与赤安和,于夜色中悄然动工。法阵铺展如流萤,符文隐映若游龙,千里土石在她们袖袂一翻之间归位,河床如银带铺陈,堤岸如玉指勾连。夜半风声清,天地之间只剩水流初醒的低语与月光涂抹的辉光,仿佛有仙人自云层跌落,手起处把一城百姓的忧患尽数抹平。
翌日朝会,司马焦闻报,一夜之间运河已全线贯通,堤岸稳固如经年之功。文武众臣面面相觑,或惊或疑,窃窃私语皆说此举不似人力凡躯。司马焦却记起前夜廖停雁半真半戏的一句——若你要,星星也可为你摘来。他心底忽生明悟:这条奔流的运河,或许便是她赠予的“大礼”。他顺水行舟,于朝堂正声而言,欲以近日祥瑞为凭,以民心所向为基,立廖停雁为后。南堰侯一度欲横加阻挠,可此刻群情归附,诸臣多称圣心所向,声声如潮,他也唯有按下心底怨毒,暂且退让半步,阴影却在袖间翻滚。
女儿失宠,帝心渐远,司马焦对他又步步设防,南堰侯胸腔中的躁动如火上浇油,终于难以坐定。他密约蚰蜒而来,昏暗密室里,那具妖躯盈盈作响,如缠绕石壁的毒藤,低声索求:要一百名童男童女,用作滋养血食。以此为引,更能以秘术招徕天地燥热,使民间大旱成灾,朝野动荡。南堰侯半信半疑,心下衡量利害,未敢轻应。蚰蜒却不急不躁,眸底泛起阴翳的笑意——既然他迟疑,她自可借刀杀人,择一柄最锋利的刀。她盯上了廖停雁,欲以其体内魔气为引,令血案如影随形,污其名,乱其心,毁其所守。
天未透亮,廖府的门廊下已乱作一锅,惊呼自角门涌出——一名婢女横死于院,血迹未干,涂抹出一地凄厉。奴婢们慌作一团,或哭或跪,谁也不知夜里到底潜进了什么恶影。廖停雁自梦中惊坐,掌心湿冷,低头一望,两袖竟沾着未褪的血红。那抹腥气逼得她眼神一凛:难道体内的魔气,趁她神识未守之际,夺缰杀人?她缓缓握紧指尖,思绪在一线之间反复横跳——这血并非凭空生;有人借她之名铺陈罪状,有人想让她从高处坠落。她屏息,将恐惧按入胸腔最深处,对红螺沉声道:“封院、寻痕、查源。今日的杀机,不可让它带着我们的影子流出墙去。”话落如刀,风过如哀,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意识到,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合拢云翳,压向城中每一盏未灭的灯火。
司马焦很快得知廖府异动,目光在殿中诸臣脸上如刀锋掠过。他想起她呈上供状的那一刻坚定,想起夜里她替千万人担的那一条河,心底沉石下坠。他将命令如流矢射出,封锁街巷,禁兵巡防,亲自过问凶案脉络。与此同时,南堰侯在阴影里拉紧帷幕,蚰蜒舔舐唇角,魔君与其党羽静候风声裂隙。人心如棋,步步可杀;情爱亦如棋,一着既出,再难回头。廖停雁抬眸,看向远处重门后的天光,目色清冷,像一柄刚从鞘中抽出的剑——她知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,然而她也知,唯有护住司马焦,护住这座城,护住风里雨里的无名之人,她方不负自己曾许下的誓言。风起,云低,危局之上,新的较量已然无声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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