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僻山村如同一口敞开的井,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井沿上迅速回响。麻青蒿在学校闹了场不大不小的风波,消息还未落地,田燕子便已领着一群爱热闹的妇女蹲守在村口,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添油加醋地议论。众人口中,刘杨轩宇与衮月亮年龄相仿,又是一个斯文端正,一个清秀明艳,怎么看都算得上般配有余;相比之下,麻青蒿则被说成是个“二踢脚”,一回村就到处乱炸,把原本平静的小村搅得鸡犬不宁,活脱脱一个惹事精。闲话越说越起劲,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地上开花,这时当事人刘杨轩宇却神色如常地来买东西,脸上干干净净,连一点抓痕都没有。众人一时说不下去,先怀疑是不是传错了话,转念又齐刷刷地给了自己一个解释:定是这念过书的娃子下手阴毒,“读书人的拳头杀人不见血”,才看不出痕迹。在她们嘴里,话头只需轻轻一扭,立刻就能自圆其说,八卦像藤蔓般越缠越长。
村里话风犀利,麻勇兵听得血压直往上冲,气得抄起院子里的扫帚,追着儿子满院子乱打,边打边骂,恨不得把这不省心的小子赶回城去。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好不容易停下手来,换上一副老父亲的苦口婆心,劝麻青蒿别再围着衮月亮团团转,让人笑话;在城里好歹有个正经工作,有出路有盼头,何苦守在村里不进不退。偏偏麻青蒿倔得像头犟驴,瞪着眼嘟着嘴不肯退让,父子俩大眼瞪小眼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罗小林看丈夫气得手都在抖,忙一把抢过扫帚,转身又对儿子软硬兼施,既怕男人一口气没上来,又怕儿子一根筋钻牛角尖。与此同时,衮大跃也领着妻子叶梅上门,商量着要不先把女儿送进城里打工躲躲风头。叶梅嘴上强硬,心里却乱成一团,既不愿女儿离家,又拿不出更稳妥的主意,只能长吁短叹;倒是衮菖蒲那边一派安然,从容地给乡亲们讲解红缨子辣椒的种植经验,围着他的人你一言我一语,讨论得热火朝天,仿佛与这出风波毫不相干。
集市日到来,人来人往,热闹喧嚣。衮大跃和麻勇兵在摊位间拐来绕去,竟偏偏撞在一处,眼神一对上,火药味立刻弥漫开来,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头,一个绷着脸,一个冷着眼,互不示弱地甩脸子,谁都不肯先低头。麻青蒿这边,创业的念想还没真正落地生根,就已经被逼到夭折的边缘;他左思右想,琢磨着怎样在家多赖几天,哪怕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。还未想到法子,龙凤碧已经怒气冲冲地闯进吴恩芸家,把衮月亮即将被送进城的消息全都算在麻青蒿头上,一口一个“都是他害的”。吴恩芸降了降眼睫,不紧不慢地剪着纸花,纸屑随剪刀飞起又落下,她缓声说道,这些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,听风是风,听雨是雨,把别人的议论当成真理。依她看,人活一世,要紧的是“想做就做”,就像绣花,先认准花样,再一针一线往下扎,不必被旁人指指点点牵着鼻子走。
山间天气翻脸如书页翻转,刚刚还是灰白天幕,一阵猝不及防的骤雨便倾泻而下。衮月亮撑着一把油纸伞,伞面被雨点敲得沙沙作响,她独自站在雨幕中,眼望远山,云雾缭绕,仿佛在思量着前路的去向。屋檐下,吴恩芸凭多年阅历劝慰龙凤碧,说人生之苦与烦恼如同眼前这场雨,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就算明日去了城里,也会遇见新的难题新的不顺;烦恼如一团乱丝,越是顾念别人眼光,越缠越紧,最后连迈步都成了负担。与其被指责和流言牵着走,不如学会在风雨中自己撑伞。龙凤碧听着听着,心里那团死结慢慢松开,脸上的焦灼也淡了下来。就在这时,麻青蒿接到了吴艾草带着哭腔的电话,匆匆赶到她家,一眼便见那头价值上万的西门塔尔牛直挺挺倒在地上,眼珠呆滞,呼吸全无,最后只卖出去八百块收尸钱。吴艾草急得团团转,眼看家里顶梁柱倒了一根,灵机一动,硬着头皮求麻青蒿借钱,又匆忙买回一头黄牛,悄悄给牛脸扑粉上妆,企图瞒天过海。
雨过天青,山谷里的气息重新变得清新。衮月亮与龙凤碧向吴恩芸告别,踏着湿润的山路结伴回家,见路旁石缝间冒出一簇簇地皮菜,顺手采了满篮,笑谈着拿回去做菜添嘴福。几乎同时,衮菖蒲领着女儿来找妹妹,兄妹俩难得有机会单独说话,衮月亮轻声让哥哥别总为她操心,无论麻青蒿是走还是留,她都得学着自己过日子,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。过了不久,龙凤碧提着那篮地皮菜回来,还没进门就闻到院里飘出的饭菜香。吴艾草在屋前屋后忙得脚不沾地,笑脸相迎,殷勤非常,却还是被龙凤碧一眼看出牛身上的破绽。另一头,麻青蒿亲自下厨,做了一桌家常菜,心里指望着借这顿饭熨平父母的怒意,好为自己留下一个继续留在村里的理由。一家三口边吃边聊,话题绕着村里新鲜事轻轻打转,气氛总算缓和了些。谁知饭还没吃热乎,吴艾草又一次打来电话,哭诉声隔着话筒直往人心里扎。罗小林原以为儿媳妇会当场翻脸大发雷霆,却只见她沉默着,连一句重话都没说,这份异常的平静反倒让人心里更没底。麻青蒿被连声催促,只得放下碗筷,再次赶去“救火”,而村里的风声、人情、误会与牵挂,也在这一来一回、一进一出之间,悄悄编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,将每个人都牢牢牵连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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