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村庄被一层薄雾轻轻笼住,山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,衮月亮心头那道结却比这晨雾更冷更重。纵然肖百合一遍遍替麻青蒿辩解,说他这些年在外奔波不易,又说他心里其实始终记挂着老村和旧人,可衮月亮耳朵听着,心却始终不肯松口。她想不通,也不愿想通——若真有一分真心,当初怎会丢下只言片语都没有,多年杳无音讯,如石沉深潭?那份被遗弃的屈辱,像一根倒刺扎在心底,轻轻一碰就隐隐作痛。
看着衮月亮眼神里的倔强和冷意,肖百合知道,再多劝说也是枉然,只得暂且作罢。她转过头来,换了种方式,把话送到麻青蒿耳边,劝他不要一条道走到黑,更不要被误会拖住脚步。她提议道,既然要办刺绣展,不如亲自把方案拿去给衮月亮看,哪怕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交接,也好借机创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。麻青蒿听了,心里像是突然看见了一线光,连声道谢,紧接着急急解释自己与徐白云不过是商业伙伴,各取所需,绝无半分暧昧含糊。他甚至掏出手机,把攀岩项目的规划图一一展示,希望日后再起什么风言风语时,肖百合能帮忙说句公道话。肖百合见他认认真真、颇有担当,忍不住笑着打趣,说如今他是村里出了名的能人,这种小忙,自然义不容辞。
第二日天色刚刚翻白,村口的鸡声才断断续续叫起,李金宝就早早蹲守在衮月亮家门口,活像尊笔直站着的门神,见人就笑,却谁也不搭理。他一心等着衮月亮出门,好亲自护送她去绣坊。一路上他又提东西又拉门,把自己当成护卫似的忙前忙后。谁料到了地方,他也不肯离开,就守在绣坊外的长凳上,目光紧紧追着屋内那抹纤细的身影,眼神执拗得叫人发慌。衮月亮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,每一针每一线都缠着尴尬,只好悄悄把龙凤碧叫来,让她想办法解围。
谁知龙凤碧一来就把事情搅得更大,她索性把麻青蒿也喊到绣坊,仿佛有意要当面把这场模糊不清的关系摊开。两人一照面,空气里立刻弥漫出火药味,谁都不先开口,眼神却像两柄刀在半空碰撞。麻青蒿握紧拳头,怒火压在喉间,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跟李金宝理论。绣娘们见势不妙,纷纷围拢过来,有人劝,有人看热闹,院子里瞬间乱成一团。麻秀梅赶忙上前拉住儿子,连连使眼色,让他先服软道歉,好把这场风波压下去。然而麻青蒿倔得像块石头,宁可脸涨得通红也不肯低头。反倒是李金宝见机行事,扯着自己的领带冲众人大呼小叫,一边喊一边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,非说自己被打了,一副“弱者”姿态演得惟妙惟肖,让旁人一时真分不清谁是理亏之人。
没多久,这桩事便传回衮家。衮大跃和妻子火急火燎赶到绣坊,衮菖蒲一路在旁边添油加醋,恨不得立刻替姐姐讨个说法。老爷子一进院就看见儿女围在风波中央,一瞧见李金宝那副“受害者”神情,立刻站到了他这一边。指着麻青蒿,一条一条旧账翻出:早年如何伤了衮月亮的心,如今又拉着衮菖蒲合伙开民宿,三不五时往绣坊跑,把好端端一个村子搅得不得安宁。他越说越气,言辞里满是护女心肠的愤懑,仿佛这些年积压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。
衮大跃的声音还未落下,院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,粗重急促,带着怒气。麻勇兵提着一根粗棍子,气势汹汹地闯进来,眼睛一瞪,院里的人都不自觉让出一条路。两位老伙计当年一起下河摸鱼、上山砍柴,如今却像两只炸了毛的公鸡,在绣坊院里吵得天翻地覆,你一句我一句,谁也不肯退让半步。旁人忙着拉架劝和,院子却愈发乱成锅粥。奇怪的是,在这一片争吵声中,衮月亮却安安静静坐在绣架前,低头穿针引线,手上功夫一刻未停。针尖在锦缎上络织,像是替她把所有情绪一点点缝进花纹里,仿佛那场闹剧与她无关,只是纷乱人间的一阵风。
骂到后来,两位老人家力气耗去大半,喉咙也喊得发干。麻勇兵被衮大跃那句句不留情面的责备气得直跺脚,话锋一转,当场拍着胸脯改了主意,说什么都要帮儿子把衮月亮追到手,非得让她成为麻家媳妇,才算扳回一城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从当前的纠葛不知怎地就绕回了往日的光景。那些年一起冒雨赶集,一起下田耕作,一起在炊烟里豪饮的画面,突然在眼前一幕幕浮现。再看看此刻剑拔弩张的架势,两位老人的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,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,火气在不知不觉间消了大半,只留下沉甸甸的叹息。
与此同时,村里另一头,吴艾草兴冲冲赶去参加他憧憬已久的电商培训。为了这堂课,他特意请了假,早起坐车,心里盘算着要靠这一趟学习把家里的农产品卖出山去,过上好日子。可到了地方他才发现,所谓培训现场早已换了招牌,成了面向年轻妈妈的母婴课堂。前台经理摊开双手,淡淡地说,那伙搞培训的人只租了一天会议室,昨天一早就结束了。吴艾草起初还不肯相信,四处打听,结果发现和他一样上当受骗的人不在少数。直到坐在派出所里做笔录,听着警察说很可能是“卷钱就跑”的假培训,他才真正意识到那点辛苦攒下的钱怕是打了水漂,心里憋闷又懊悔,却又无处发泄。
另一边,麻勇兵从绣坊离开时,怒意未消,却又多了层急切。他一遍遍重复叮嘱儿子,所谓“追月计划”不能再拖,得立刻提上日程。过去失去的时光已经追不回,如今唯一能做的,就是尽快把衮月亮娶回家,好好补偿那些被辜负的岁月。与此形成对比的,是衮菖蒲与李金宝之间渐渐拉近的距离。衮菖蒲耐心地向他讲起姐姐与麻青蒿之间曾经的情份,从青春年少的欣喜,到骤然决裂的疼痛,一点一点铺陈开来。李金宝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麻青蒿对自己那股敌意,并非毫无来由,而是源自心底说不出口的悔与怕。
李金宝是个认死理的人,一旦想通了,便不再拐弯。他没有立刻退缩,反而把自己这些年耕种花椒、拓展销路的辛苦一一道来。两人一说起打拼经历,竟越聊越投机,彼此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从土壤到气候,从收成到销路,话题一转又一转。衮菖蒲看着这个外表有些冒失、性子却极其执拗的男人,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,却也明白感情从不听人摆布,若衮月亮心意不在,又怎能勉强。李金宝似乎不怕受伤,他坦然表示,就算终有一日被拒绝,也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,为麻青蒿制造一些“障碍”。在他看来,当年那样轻易就放手,如今若想回头,岂能再走一条平坦大道,总得尝点苦头,才算公平。
日头渐渐偏西,绣坊里却安静得出奇。龙凤碧察觉衮月亮沉默得不太对劲,开口问两句,对方只是淡淡一笑,不置可否。等到众人忙着收拾绣活时,她再回头去找人,竟发现衮月亮早不见踪影。大家心里一惊,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,沿着村里的小路一处处去找。从水渠边到老槐树下,从山腰的小庙到村口的石桥,叫她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,却总是空谷无应,焦急的情绪在村里蔓延开来。
正在众人心绪不宁之时,肖百合悄悄找到麻青蒿,告诉他,衮月亮独自上了山,正待在那处视野开阔的山顶。麻青蒿心里一紧,再顾不上多言,拔腿便往山上跑去。山路陡峭,石阶上覆着薄薄的尘土,他一路冲得上气不接下气,心却比脚步更急。等他终于站上山顶,眼前是连绵山峦与村庄的全景,而衮月亮就静静站在风口,衣袂在山风中轻轻飘动,背影孤单却倔强。麻青蒿站在她身后,许多话在胸口翻滚,最终只化成一句诚恳的表白——承认自己的懦弱与迟到,恳求一个弥补的机会。
他说,他不会再逃离。那些曾经把“出走”当作出路的年少冲动,如今早已变成心底最沉重的悔意。此刻他郑重承诺,今后会永远留在这片山水之间,守着这方土地,也守着她和她的家人。一字一句,都被山风吹散,又在寂静的山顶回响。衮月亮没有立刻转身,指尖仍摩挲着衣角,心里千头万绪,如潮水般翻涌。她知道,过去的伤疤不是一句承诺就能抹去,可她也清楚,眼前这个人,正用尽全部的勇气,把命运重新拉回她身边。山下村庄炊烟渐起,远处鸡犬声隐约传来,一段旧情能否在这片熟悉的山川间重新生根发芽,就留给时间去回答了。
Powered by 电视指南 http://www.tv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