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吹拂,云气如练,八位绝顶前辈以各自毕生所学教以萧秋水,内外兼修,拳掌呼吸皆有灵光流转。短短数日,他由稚嫩若竹化作峭壁寒松,一掌推出,劲气鼓荡,堂宇微颤,尘露俱起,旁观者无不心胆俱惊。武当两位耆老素秉门规,言武当真传不轻予外人,然大熙武林风雨飘摇,群豪竞逐,倚天无主,叹息间以苍莽目光托付:若欲挽狂澜于既倒,恐唯萧秋水一人可为。
心火未平,萧秋水忽忆当日东西双剑联手之时,自己曾误持了萧西楼的旧剑鞘,遂疾步上前,问其来历。东剑低声道出隐秘:昔年有故友遭人暗算,门下忽生逆徒,与外人勾连行走,凡所涉之处皆留下一个诡异的“R”标记,至今不知意指何物。他只得取走剑鞘,沿迹搜寻,一路风声鹤唳,疑云重重。此语一出,如投石入渊,波澜层起,幕后之手似在万里之外操弄人心。
江湖风火连天之际,章残金油尽灯枯。回首一生,四人争强好胜、纵横鏖战,恍若狂涛怒浪;临绝之时,却在同一片冷月之下,心甘情愿为同门收下一位后生,竟成奇诡因缘。萧秋水为八位师尊备棺成冢,亲封黄土,箫声无声,心潮翻涌。正此时,柳随风自途经此地,瞥见墓碑上镌刻八位名宿之名,足下顿止,惊疑与叹息交织,暗道江湖究竟翻了何样天?
另一边,赵师容连挫数位门派豪雄,锋芒毕露;止尘师太负手而立,气定神闲,按理内力修为在赵师容之上,胜负本无悬念。岂料电光石火,李沉舟自远至近,隔空一指,千劫之力落于在场诸人心脉。众人方惊其容貌与萧秋水有七八分相似,未及细究,胸臆便如被无形之手轻轻扼住,须臾便痛如刀绞。止尘眼中掠过寒光,一语破迷:此招千劫指,控人心脉,命门尽握,生死在彼弹指之间。
朱大天王不甘受制,狂声宣称手握无极仙丹,谁能胜李沉舟,便以仙丹相赠。萧易人念萧家夙仇,几欲挺身而出,掌心微汗,眼中噬火。危急一瞬,萧秋水疾至,劈手阻拦,言之凿凿:此丹含毒,实为邵流泪以血仇所炼之伪,意在报复朱大天王。萧易人惊问其因由,赵师容从旁淡然一揭:真正无极仙丹,早被萧秋水服下。众派首领半信半疑,贪念蚀骨,仍争夺不已,转瞬间中毒发作,或仆或倒,唏嘘满地。止尘师太长叹:今日召集诸门派乃为讨伐权力帮,奈何人心易移,利字当头,竟至丧命,伤何如之!
局势未定,李沉舟再催千劫指,众人心头一紧。萧秋水迎身而上,拳掌交错、步随影转,招架间已见新学之广博。然李沉舟内力如渊,沉雄若岳,萧秋水虽招式繁胜,却尚欠火候,数合之内便落下风。李沉舟忽发重拳,劲若雷霆,将至不测之际忽然收势不杀。赵师容上前为其披上外氅,风雪似在衣角开合。萧秋水凝眸冷声:今日之仇暂且记下,来日自当清算。李沉舟神情淡然,不以为意,却自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玉佩,缓缓递来。
玉佩与萧秋水所持英雄令相对,日光斜照,璧影交辉,竟显出一幅隐隐约约的地图。李沉舟言语如铁:当年北荒犯境,朝廷密运珍宝与武学秘笈,途中被吴将军截下,秘藏于南天荡一隅。后有燕狂徒机缘所获,遂以英雄令留下一线端倪,期有缘者得之。本是隐世之秘,却被江湖谣言牵混,误以为与《忘情天书》相关,致使腥风血雨不绝。三日之后,南天荡见,今日尚存气力之人,皆可同行。
群雄默然,风过林梢。止尘师太悄声嘱托萧秋水:权力帮言语,不可尽信,凡事须多一分戒惧。临别前,李沉舟亦留重话:萧西楼夫妇之死,非权力帮所为。此言如霹雳,斩断旧恨一角,又开新疑万重,萧秋水心湖为之再起风潮。
三才相询,萧秋水沉吟而定:南天荡非去不可,不但为寻父母遗骸,也为抽丝剥茧,寻得那枚“R”的真相。他逐渐明白,柳随风与李沉舟皆非“R”,反倒是那个蓄意散播“忘情天书在李沉舟手中”的幕后之人,借刀杀人、鼓噪群寇,欲以一纸谣言倾覆整个武林。邓玉函与左丘闻之茫然,萧秋水只得以浅显道理阐明:真与伪常相倚,利与害常相依,若不能守住本心,最锋利的刀,往往出自自己手中。
另一厢,萧易人归家后郁郁难安。萧开雁闻得萧秋水于峨眉金顶所立之功,倍感欣慰,劝其将重振萧家之任托付于秋水。萧易人沉默良久,终于释怀,随即赴梁府相邀。夜深露重,兄弟三人对坐月下,清辉洒地,如银铺阶,言笑间少了刀光,多了温存。杯中酒未必醇于江湖恩怨,却足以温一腔旧梦。萧秋水久违的亲情在舌尖、在心头,缓缓回潮,像黑暗中忽燃的一盏灯,照见前路的岔口与深谷。
风息云起,长夜正阑。江湖的棋盘上,子未落定,胜负难言。南天荡的地图在手,英雄令与玉佩光影未散,萧秋水心中已有决断:将以所学所信为刃,探那深藏的宝与祸,辨那真假“R”的痕与影。前有诡谲迷阵,后有手足至亲,他不敢退,也不能退。等到月再圆之时,或许是一场更大的风浪;但在这一夜的静好里,他把所有不甘与坚持,悉数收拢于胸,化作一步一步走向黎明的力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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