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无间语气冷静而残酷,像是不掩锋芒的刀刃,轻描淡写间便道出一桩足以翻江倒海的棋局。他言明要将苏沐扬“完整送至”苏沐励的手中,届时任由后者处置,无需有半点顾忌。苏沐励闻言心魄一震,眸底掠过惊涛骇浪,他深知自己在太晋皇帝的金丹上做过手脚,如今这一步步逼近的危局,竟被金无间洞若观火。金无间并不急着看他慌乱,只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道出深意:让两位皇子相向成仇、手足相残,太晋自乱阵脚,天下民心必将浮动,而大姚的基业便可趁势扶摇直上,几如囊中取物。
另一端,黎霜忽然提起与晋安的婚约,话里淡淡是笑,眉眼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意。她撒娇似地邀他出游,说不愿多年以后回想今日,徒留遗憾。晋安见她如此,心底柔波暗起,便携手同往。长街灯火如昼,坊巷人声鼎沸,鱼龙曼舞,香雾氤氲,夜色像一幅铺开的绢画,被红烛与霓光缓缓点染。黎霜的眼映着千门万户的光,似也映着一个难以言说的心愿。
夜市中说书台前围了厚厚一圈人,说书人一板一眼,鼓点急缓有致,口中谈及段敖登与黎威的旧事,抑扬顿挫间牵引人心。晋安听着听着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,像是有一缕风自深巷而来,撩动了一角尘封的幕帘。他不愿让那股不安蔓延,便爽利掷出一吊钱,换作一对做工精巧的皮影,纸影在灯火下一展,恍若人生悲喜被刻在薄薄一页上,于光影间忽远忽近。
黎霜看了他一会儿,终于不愿再绕圈子,直言五灵山之事。她知他早有所觉,却迟迟不言。她并非为秘密本身而痛,而是为他不肯同她分担的那份拒绝所伤——难道在他的眼里,自己还不配承受真相?抑或他想在尘埃落定之后,悄然退场,不告而别,将所有苦痛独自吞下。晋安终是开口,坦陈自苏沐励登门那日起,体内异变频仍,操控竟有失手的迹象。这是他最惧怕的局面,他不能也不愿让黎霜承受任何伤害。玉玲珑一旦离体,过往记忆可能如尘烟散去,他若独自离开,便等同与她诀别。黎霜静静听完,眸色却愈发坚定:待风波稍息,便随他同登五灵山。她是他的“血主”,唯她能在他最失控之时让他重归清明。即便记忆尽失,只要仍能相伴,她也要一寸一寸将他拉回自己身侧,让他在重生的空白上,再一次写下她的名字。
二人回到将军府,却见门禁森严,府门被苏沐励的人紧紧看守,墙垣之内戒备森冷如铁,连风都像带了锋芒。有人拿黎家做要挟,逼迫黎霜就范。更叫人心寒的是,苏沐扬对黎霜的误会越积越深,像积雪深埋,难辨真伪。晋安眉心微蹙,知这是对方欲借亲情攻心、借情义设局的险招,一步不慎,便是两败俱伤的死局。
此时的金无间已回到太后身侧,语调温顺,字字却是利齿。他自夸筹谋已定,连太晋皇帝与两位皇子亦在他掌中翻覆。他披上皇帝旧日龙袍,那衣上暗纹在光下如蛇鳞微动,他站在太后身前,眼底露出近乎虔诚的柔情。为她,他甘愿一切,甚至乐意做她心中的替身,哪怕万劫不复亦不悔。然而太后只是冷看,目中不见怜怵,似在说:不配。心如寒玉,金无间却依旧痴心不改。明日乃献祭之日,他已提前送去字条给苏沐扬。人们常言父慈子孝,他一度以为皇帝尚存一丝父子情,然而眼前诸事证明,一切不过是把刀,将苏沐扬推至祭坛。他抬眼看天,轻笑一声——既然受制于人不见出路,便逆天改命。
苏沐扬依字而行,命人邀黎霜与晋安赴宴。二人心生疑窦,却也不得不前往。离吉时不过数个时辰,苏沐励已整备妥当,心中起誓:绝不让苏沐扬枉死祭坛,他要亲手了断这场兄弟纠葛。宴中红袖纷飞,歌者轻启朱唇,苏沐扬却像把死生置之度外,尽情沉溺于女色与酒浆,笑谈明日便要一命归祭,不如今夜为自己尽兴。他忽而要黎霜起舞助兴,晋安当即拒绝。黎霜与晋安对视一瞬,便以剑代舞,身影如霜雪交映,剑光若星河碎落。那一曲双剑,利落清绝,合则生辉,分则成阵,仿佛在无声诉说并肩之意。曲终,苏沐扬亲自端来两杯酒,目送二人仰首饮尽,眼底才掠过一抹莫测的安定。
烟花腾起,绽裂成昼,声浪掀过屋瓦,恰如军令出仓。以烟花为号,苏沐励带甲士自将军府外破门而入,杀气骤寒,风声凌厉。苏沐扬临乱不惊,反而淡声相求——将晋安留在自己身侧,这样至少能多一分心安。他的镇定像极了一泓冰湖,深不见底。府中人影纷乱,刀光如电,门檐下的灯火忽明忽灭,仿佛在世事哀歌里发抖。
眼见风雨欲裂,苏沐扬低笑一声,说他们二人终究弃他而去。晋安忍至极处,终于吐露真相:若真要弃你,他早可提人头去见苏沐励,何须周章至此。他与黎霜今日之举,无非为掩护苏沐扬脱身,叫他腾出唯一的生路。晋安又道,自幼相伴,他最懂黎霜的心意,她素来刚烈而仁恕,宁愿以身涉险,也不肯坐视无辜受戮——旁人不懂她,连苏沐扬也误读了她。苏沐扬怔立良久,神情却渐冷,像看见一扇门在眼前关上,终只吐出一句:太迟了。迟字落地,便像一把钥匙丢进深井,声息皆无。外头刀旗猎猎,内中人心离散,命运的车辙轧过沉沉夜色,推着众人直向风暴的中心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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