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风云未歇的余晖里,黎霜与晋安紧紧相拥。他骤然清醒,惶然自审,怕自己在失控的情势中伤了她,也怕这份牵系终究因玉玲珑而断裂,心底升腾起一个决绝的念头:她不该留在此处,趁尚能掌控局面,就此了断所有可能引来的祸患。然而黎霜并不退避,她忽地俯身,在他肩头狠狠咬下一记齿印,血腥与疼痛交叠成烙印,仿佛要把这份情意刻进骨血。她低声道:就算你体内的玉玲珑被取出,就算我们失了血契,这一口印,也会是新的羁绊。时日无多,惟愿把每一刻活成永恒。她曾说过,此生此世,唯有晋安一人能入她心,余者尽成过客。于五灵山巅,松风为媒,云岚作证,他们结发为夫妻,同心同德,誓言“永不相负”,在静静流淌的山泉声中刻下不朽誓约。
五灵山万壑回转,药圃芬芳,丹房氤氲。初至山中的陆欣对一切都充满好奇,指尖掠过草木时像在抚摸隐隐跳动的脉络。然而每逢她轻启红唇,便有人善意相劝:身怀六甲,不可太过操劳。墨引闻言勃然,面色冷厉,追问她究竟同多少人说起此事。陆欣愣然无辜,只道是在上山那日随口一言,谁承想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山谷。流言像风,轻易穿过瓦楞与松针,惊起了墨引心底不曾言说的关切与怒意;而他粗粝的呵斥,终究掩不住那份对她的护惜——既怕她累,也怕她被世俗的眼光隔离成一只脆弱的小舟。
晨光微熹时,晋安醒来,闻见柴火与清粥的香气,转头便见黎霜系着围布,笨拙地在灶前折腾。她笑言在市井看过无数女子这样做,虽不甚擅长,也想学着给他一口热饭。五灵山的风一向干净,吹过竹影婆娑,吹过他们新婚的眉眼。晋安望着这山色叠翠,心生栖息之念,轻声说若能在此落脚,何其有幸。黎霜神色一滞,唇边的笑意浅浅凝住。晋安误以为她忧惧长凤军与黎家的牵连,便郑重其事地把选择交予她:去留由心,他只作她的依靠,不作她的枷锁。
陆欣不愿虚度在山中岁月,心心念念想要求取五灵山的医术。墨引却摇头,言五灵山收徒素来苛刻,不是天命有缘之人,便需献上此生最珍视之物以示心决。陆欣沉吟再三,把那颗随身佩戴的珠子放在他掌心。那是他曾亲手相赠的物什,于她却是胜过千金的珍宝。墨引微恼,觉得她不该把与他相系的信物拿去做赌注,话未尽,丹房深处传来轰然巨响,药香骤作焦味,他毫不迟疑地拦身在她面前。火光里,他的背影宛如一道壁垒,把汹涌扑来的危险隔在她指尖之外。那一瞬,情意不需言语,自有无声的重量坠在心头。
爆响未歇,风里暗藏杀机。金无间的人于夜色中行刺墨引,招法毒辣却以失败收尾。墨引在萦绕的烟尘间捡起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,心头一沉,杀意与不安同时涌来。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枚暗器背后的指向——这不是简单的拼杀,而是更深的阴谋。他抬眼望向山路尽头,已然明白晋安身处的险境与逼近的灾厄,几乎未作迟疑,便负伤疾行,沿着风的方向奔去。
另一端,黎霜与晋安被金无间拦截。对方来势奇诡,二人虽不肯退步,却乏有力之举可敌,转瞬便陷入下风。墨引匆匆赶至,扫一眼便认出金无间中毒的异象——嗜脑散蚀骨入髓,使人神智清醒却痛苦难当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金无间以邪功御体,对所谓圣物玉玲珑并无排斥,竟能顺利从晋安体内生生取出那枚在世人眼中神圣无匹的珠核。黎霜与晋安被重击昏厥,墨引力战之余亦伤势惨烈。千钧一发之际,陆欣赶来,指尖弹落千机针,寒光破空,利落封喉。金无间踉跄坠地,眼底忽明忽灭的光像将熄的炭火。墨引原欲以术压制他体内毒性,金无间却自知回天乏术,吐声成线,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。刀落风止,尘埃倏然无声。墨引拾回玉玲珑,目光沉沉,徒留血色在指节间泛白——他既为义父雪恨,也与旧日恩怨做了断,却在胸腔深处添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天地重归静默,陆欣望着地上未干的血迹,眼圈通红。墨引轻声劝她:凡人皆有去处,毋要将心沉溺在逝者身上。她却摇头,语气温软却清晰:“我最珍视的,便是朋友。即便死,也不会失去。”那一刻,哀伤并非悲号,而像一滴露水,落在心湖,涟漪一圈一圈散开,终让人看见她向来之所以温柔,是因为骨子里的坚定。
夜色沉沉又转明,黎霜从昏迷中醒来,第一眼便看见晋安端坐床前,神情温和。玉玲珑离体后,他看上去更像凡人,静静的,带着微不可察的陌生。晋安支起一盏灯,柔声同她说:等回鹿城,买一进小小的宅子,门前栽树,后院种菜,就过寻常夫妻的日子。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递给她,说不知何时从自己身上掉下,觉得与她相配。那是她常佩之物,曾在风雪夜里为他束发,也曾在婚礼上流光生华。黎霜指尖一颤,笑容却极稳。她在他目光里看见潮水的退意——记忆正从他身后悄悄撤离,像春寒里悄然消融的雪。她并不追问,只把簪子别回发间,像把过往也一并别好,免得它在风里散落。
山口吹来一阵新鲜的风,晋安折了一朵山花回来,花瓣雪白,心如淡金。他说:“若记忆会褪色,那就一同栽种新的。”一句话,轻若羽毛,却落在黎霜心上,沉如雨滴。花是新生,亦是承诺——在旧日被潮水带走之后,他们将以另一种方式把岸重新筑好。她低头嗅着花香,眼里的光温润而坚韧,仿佛这朵花从此就成了他们新的起点,替代了血契与宝物,替代了那些说不完的过往。
远处,墨引把脉之后给出最沉静的结论:晋安会逐步遗忘先前的记忆,像一卷旧书页在风中一页一页翻过去,终有翻尽之时。陆欣听罢,心底泛起苦涩的潮。她终究得知,黎霜与苏沐扬之间曾有一场以命换命的交换,那是她以一生的重量换一人平安的孤注,与其说是豪赌,不如说是注定。世人眼里,玉玲珑是圣物;可在他们的命途上,它更像是命格之绳,轻易就能勒出血痕。陆欣怔然良久,忽而明白黎霜为何总能如此从容:她早已把自己的一辈子押给了爱与誓言,换来晋安得以活成“寻常”的资格。
日影流转,五灵山依旧云起云落。婚盟不再只系于血契与玉玲珑,而是落在肩头那枚齿印、发间那支旧簪、掌心那朵山花,以及许多将要被创造的细碎日常里:一起撑伞过雨巷,一起在市集讨价还价,一起在鹿城的黄昏里听远处钟声。忘与记像两条缓缓交错的河,时而并行,时而分路。可只要牵着那只手,拥抱里便有火,目光里便有岸。至于前方还有几多风波,谁能断言?但他们已学会把时间收拢成柔软的被褥,把痛与伤化作炉火,把每一日都活成新生的注脚。待回首时,五灵山的风仍旧清新,山路仍旧蜿蜒,而那一口齿印的疼、那一朵花的香、那一句“永不相负”的誓,都将化作他们心湖里最亮的一轮月,照见彼此,久而弥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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