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甫亮,上海的雾还未散尽,街角茶摊的闲言碎语已先一步越过石库门,落到程敖案头。风声里传来的细节令人倏然一惊:害死林斯允家丫头秀秀的,并非众口相传的曾大伦。有人斩钉截铁地说,那一夜他压根没有坐上自家车。这道讯息像刀尖轻挑旧案的缝隙,露出几分蹊跷与光怪。程敖熟稔曾大伦的秉性,既然肯顶包,背后多半藏着难言的缘由与沉默的担当。
他先去探问曾培德的口风。曾家正处政选漩涡,家门外是千钧重负的人设与清誉,家门内却是血脉相连的牵挂与心疼。曾父嘴上说“管不了”,目光却难掩爱子心切。衡量片刻,程敖转身奔走,四处疏通关节,替曾大伦办下假释。递交文书前,他郑重相告:各家报馆正守候风口,铅字锋利如刃,一旦爆出曾家的隐秘,少不得有人扣上“恃强凌弱”的帽子。但曾大伦如磐石般执拗,终不移其志,坚称误伤出自己手,宁可囚于高墙,亦不吐露真凶半字。
局势暗流更疾之时,曾大伦急于求一分和解,亲自登门去见林斯允。他言辞诚恳,意在“大事化小”,然而那位留过学的女子眼神清明,不提赔偿,不谈私了,只冷冷吐出“血债血偿”。她不愿让一条性命在金钱的庇荫下模糊成可被谈判的筹码。风向转凶,路愈发窄。程敖看得明白,若再留恋沪上,便是自投罗网。劝诫话已至殷切,曾大伦也终于不再钻牛角尖,毅然转身往东北去。关外风雪横亘,局势乱而多空,当是他另起炉灶、施展拳脚的一片荒凉天地。
与此同时,市井里一桩情事搅动人心。林斯允的发小沈奕群,因拍拖的女孩戴西有孕,心生悔意,仓促来求程敖“帮忙摆平”。他一口咬定彼此不过露水一情,孩子绝非己出。可当程敖与戴西面谈,听到的却是另一番脉络:当初明明是沈奕群殷勤追逐,誓言娶她过门,许以终身与担当。言辞与事实的错位,让人分辨出人性的轻与重。程敖听完,只把话收得干净,不再出手,也不愿为一段不负责任的情感背书。他历来行走江湖,知情知理,更守一份底线。
另一边,林斯允的眼光早已越过眼前尘嚣。她归国后筹划创设一家妇科医院,想给临产妇人一处安稳之所。那时此邦民情所限,十之八九的分娩仍仰仗产婆,而手艺高低不齐,性命常在刀尖上颤抖。她把这心念与世俊细细商量,彼此琴瑟和鸣,随后又在一次家宴上由曾家出面搭桥,无论批文还是人手,都顺水推舟,节节开花。林斯允明白,这一切的畅通无阻,背后是曾家的颜面与托举。人情如丝,既温亦缠,她谨慎收下,却不忘记在心里留下一笔清醒的账。
申家在政坛风头正劲,手眼通天,听闻林斯允的项目,便也来相助,关节一路开阔,文件几经周转便落了花押。申家顺势发帖,请她与世俊同赴小女的生辰宴。几乎同一时日,程敖也接到义父递来的请柬。如今申家声势如日中天,义父谆谆告诫:世道如潮,会游泳的人要懂得借势。于是,他理了衣襟赴宴,想在珠光宝气与觥筹交错间,摸清每一道彼此的手臂与脉搏。
灯下影动,乐起人涌。宴会进行至舞曲响起,原本约定好的,是林斯允与世俊共舞。谁料程敖的手下暗处亮出枪铁的冷光,威胁如影贴身,逼得世俊不得不后退半步。局势陡转,林斯允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,接过程敖的邀请。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同一节拍里近身而立,掌心传来的温度抵不上目光里的寒意。她看他的神情,分明写满厌恶;他却微微垂眸,只淡淡道出一句:有时眼前所见,未必即为真相。吊灯如昼,音乐如潮,众人只当是一曲华丽的交际舞,谁知台前背后,早有风雷欲作,天平也悄悄偏向未知的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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