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云诡谲的夜色里,冷风携着药香与血腥的气味穿堂入室。苏沐扬因毒气侵体而神情灰败,眉宇间仍保留着那份生来就有的坚韧与克制。陆欣拈针如飞,银光落入穴道,细微的力道仿若春雨无声,逼迫毒气沿经络倒退。针尖所至,苏沐扬胸膛起伏方才缓和,他看向黎霜的眼神中含着深深愧疚与不甘,低声吐露多年隐秘:当年的刀光不是出自他的手,他不过是以金钱收买刺客,以图掌控祸端不致蔓延;他也曾试图为他们争得一线喘息,甚至起过废却太子之位的念头。然帝王心海,冰冷无温,以黎霜一命相胁,让他只能在铁笼里苟行。生而为君王的儿子,他从不曾拥有选择的权利。
院外影影绰绰,晋安守在暗处,目光锐利如刃。一道鬼祟身影起意潜逃,认出晋安即谙南王,慌不择路,意欲将此惊天之讯传往大姚。然而利刃先一步封喉,来者非他,正是金无间,杀人于无形,灭口干净利落。另一端,墨引追踪千里,线索却在夜风里化为云烟。晋安赶至,只见尸体横陈,误以为是墨引下的杀手。更令他警觉的是,对方衣袂间残留着太子所中剧毒的气息。晋安欲擒墨引,奈何此人手段诡奇,弹指之间便可逆转局面。晋安只得化身'玄衣客',身形如电,数招之内压制对方。墨引从他衣襟掠过的火焰纹路里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,定出他真身乃'影偶',遂收锋敛刃,表示愿随其暂离一处。
院灯未明,烛火摇曳。黎霜执盏而立,凝视着床榻上气息起伏未稳的苏沐扬,眉目柔和,却含刀锋之寒。她轻声道出心中所想:三年之间,她未曾怨他,过往的屑屑恩怨皆如风砂,拂袖即散,不必再论。话方落,苏沐扬喉间一甜,血色自唇角涌出,殷红刺目。此刻晋安带回墨引,黎霜冷声索要解药。墨引自觉冤屈,却只是淡淡一瞥,便以行家眼光辨出毒方来历。他自五灵山而出,于毒理医术冠绝一方,坦言能救。晋安、黎霜与陆欣对视,震惊之余,终究决定赌上这一线生机。
墨引自袖中取出灵蛊,通体晶亮如玉,细微须足在掌心轻挪。他以针尖引血,令毒血汇入杯中,灵蛊落杯如坠寒潭,瞬息啮尽浑浊。杯缘泛出淡淡紫烟,辛辣气息迅速消散。顷刻之后,苏沐扬胸臆间郁结的寒意渐退,面色由灰转润,指尖的颤意也渐渐消弭。那一刻,窗外微风轻抚,帘影摇动,仿佛命运之弦被人拨正半分。陆欣屏住呼吸,暗自叹服五灵山奇术之精妙。
救命之恩尚温,试探之心已起。黎霜软言挽留墨引数日,以便照拂苏沐扬,实则俯仰之间皆是探底之计。陆欣自告奋勇,扬言自己可与其切磋医术,一探虚实。他对墨引所养奇虫兴味盎然,对五灵山的疗法更是推崇,然而心思玲珑难藏锋芒——一撮无色泻药悄然落入茶中。岂料墨引目似星河,一眼便看穿推杯换盏的巧计,反手轻轻一转,让原计自食其果。厅中一番暗潮,终以玩笑收场。谁知这位笑意淡淡的医者,竟是金无间的师弟。此讯一入将军府,彼端便如棋盘落子,金无间已经筹划起下一步——棋局未开,胜负已埋。
另一方面,晋安心事萦怀。他渴望有朝一日,即使不再化作玄衣之身,也能以坦荡之姿守护黎霜,使她免受风雨侵陵。于是他去寻巧儿问教。巧儿性子伶俐火辣,对他并无好感,抬眉设下规矩:若想求教,先破我一招。武场之上,木桩如林,风声猎猎。她步伐轻捷如燕,腕转刀翻,刃光如雪。晋安收敛锋芒,不愿展露真实底牌,周旋其间,既求不伤人,也求不露痕。两人一攻一守,似一曲行云流水,清锋浅试,试得不过彼此的性情。
夜深露重,墨引独自寻到晋安,以火焰纹为引,谈及一个几乎被尘封的名讳——玉玲珑。晋安心头微动,隐约知道自己的一切异常与此物脱不了干系。墨引话语沉稳而冷冽:若无意外,黎霜便是你的血主。影偶与血主相依相缚,非情非缘,是器物之力在牵引。他又提起那位欲掌影偶之人,图谋不止在晋安之身,更可能伸向黎霜。晋安闻言只觉胸口一紧,他一心只愿伴她一生,护她平安。然而墨引的提醒如重锤落石:玉玲珑之力并非良驯之马,融合越深,对血主耗损越巨。纵然不死于影偶之手,也难免因血气枯竭而香消玉殒。墨引由是劝他同回五灵山,尽快取出玉玲珑。他更言两人之间那仿佛生生相惜的默契,或许只是玉玲珑的诱导。晋安不肯全信,他的感情并非一丝法器就能编织;他提出,除非找到此事的始作俑者,证据确凿,否则不轻举妄动。
次日清晨,天光微白。晋安在巧儿与众人面前分寸拿捏,既不愿暴露影偶之相,也不愿给外人以可乘之机。墨引见他摇摆不决,突以武力相逼,意欲逼他快刀斩乱麻。刀锋未近,巧儿已至,肩若削成,目光如炬,横刀拦在晋安之前。她冷冷道出将军府的规矩:这院门之内,岂容外人放肆。墨引眸光一敛,笑意更深,收势退半步,仿佛一切不过试探。空气倏然紧绷又松弛,暗潮之下,新的缠斗已然在无形展开。
都城之外,马蹄踏碎雾露。苏沐励策马离京,背影决绝,似为避祸,亦似为探路。一人出关,牵动十面风。城中局势瞬息万变,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黎霜整了整衣襟,望向远处的天光,眼神清明而坚韧。她知前路荆棘丛生,却不愿再为旧恨所缚。无论阴谋如何铺陈,无论刀光如何骤起,她只道一句: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既已立于局中,便以冷静为刃,以沉着为盾,与同心之人共赴一场不见硝烟却胜似沙场的较量。
风过廊檐,玉铃轻鸣,院内人心各怀心曲。苏沐扬在黎霜的凝视之中慢慢转醒,陆欣仍在研墨配方,试从余味里捕捉毒师的来处;晋安把守门庭,半分不敢懈怠;墨引倚柱而立,眸色深处藏着千重山水;巧儿磨刀如雪,笑里藏锋。无声的棋盘已摆,黑白纵横,步步惊心。有人以爱为念,有人以权为索,有人以医术为棋,有人以性命为注。待到尘埃微落,谁是执子人,谁又成了局中局的弃子,尚未可知。然而在不断逼近的风雨里,那一抹不肯低头的亮光,已在众人心底悄然燃起,照亮各自的来路与归途。
鹿城云低风急,晚灯初上,晋安察觉黎霜眉间郁结,便悄然备下好酒。那一壶温润如玉的清酿,在檐下细雨里氤氲出淡淡香气,似要替他诉尽无声安慰。他不问她愁从何来,只愿在她最不愿言说的时候,默默递上一盏暖意,替她挡一阵风,缓一寸寒。
暗潮将起的消息不胫而走。苏沐励权势滔天,东宫之位几乎唾手可得,如今他将亲临鹿城,势必要借刀借势,冷冷敲打,狠狠出一口多年来郁结的恶气。晋安已算定他来者不善,当机立断表示愿以自身为盾,将苏沐扬交由自己贴身护卫。黎霜忧其身,言要觐见墨引问个明白。晋安伸手拦住,眉色温沉:我已请教过他,只要收束体内之力,万事可控。黎霜望着他笃定的眼,终究放下了心口一半的石。
命令下达之日,晋安披甲如山,从此刻起,他便是苏沐扬背后那柄隐而不出的刀。晋安看得清楚,苏沐扬对黎霜是一片至诚,而黎霜对他亦非敷衍。既是两颗真心相向,便不该埋没于阴影与流言之下,总要有个了断与胜负。尘埃未定之前,他劝苏沐扬保重身骨,莫轻言置气。苏沐扬一眼窥得晋安的手段与力道,心头一震,暗暗猜测他便是传闻中那位玄衣客。
往事如刃,寒光不灭。彼时年幼的苏沐扬,曾被苏沐励一把推下绝壁,所幸捡回半条命,却落了手疾的名头,从此被人冷眼,受尽轻侮。伤痕刻在骨里,恨意埋在心底。此番赴鹿,苏沐励先行一步,拟与黎霜面谈,声称自己在朝堂上拦下弹劾黎家的奏折,要给黎家留个颜面,字字如金,却处处藏针。黎霜只淡淡一笑,不置一词,让他那番好意化作虚影。
待苏沐扬入府,苏沐励便翻脸如翻书,一纸责令,将其近身护卫以'护主不利'之罪尽数处斩,血腥气在廊檐间游走。他见着晋安,话锋愈发狂肆,旁敲侧击,连带对黎霜也出言轻薄,污言秽语以作锋刃。苏沐扬与黎霜心头火起,面色如霜,晋安却只是微微一笑,以巧言逆击,四两拨千斤,逼得对方暗恨难消。
不多时,苏沐励欲设宴揽人心,点名相请墨引同席。墨引本不愿赴,清和淡漠如旧,晋安却按下声线劝道:形势危急,当暂借其势以护苍生。待风浪稍歇,他愿与墨引同返五灵山,告一段尘缘。席间觥筹交错,波澜暗伏,苏沐励借言笑之际探问墨引是否玄衣客,墨引不动声色,反讥几句,将话头引开,并不忘轻轻敲打晋安,似嗔似警,意味内蕴。
杯影摇红,风骨生寒。苏沐励端酒至黎霜身畔,礼数外披,轻薄里藏,手眼放肆,举止不端。晋安眼底寒光一闪,体内玉玲珑如潮翻涌,力道失控,席上众人只觉地动山摇,梁柱皆鸣。墨引心知不妙,提盏洒茶于苏沐励衣襟,借口更衣匆匆遣走祸端,随即挟着晋安破席而出。甬道之上,晋安如困兽狂暴,影偶同感而乱,杀机四起。墨引竭尽心力封镇,指间灵息如网,将那股欲覆天的力量死死按住。须臾平息之后,冷汗透背,众人这才明白,方才若非他二言三策,一屋性命便要尽数葬送。
墨引神情凝厉,言辞不容置疑:今日必须带晋安离开。此刻对黎霜而言,最大的险处,恰是他。黎霜胸口气息翻涌,也被那股反噬波及,内府生疼。她按住腹中郁气,轻声劝晋安:且忍且克,别让心口怒火引来更大的祸。至于苏沐励与长凤军,虽不可恃,但自有制衡之法;此一时未到与之决裂之机,需再作盘算,以免城中百姓被牵连入火。
翌日更鼓,苏沐励上车前蓄意作难,命人铺设脚踏,不料竟开口令黎霜屈身为垫,侮辱之意昭然而显。电光火石之间,苏沐扬跪地拦在车辇之前,以己之辱挡她之难。太子当众被折其锋,众目哗然。回到房中,苏沐扬将案几屏风尽数打翻,玉瓶碎响如雨。晋安探手递来一只花瓶,目光微凝,恍然见那只久病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动了一分。苏沐扬神色一滞,旋即恢复旧态,将所有异样都埋入袖中阴影。
夜色深处,苏沐扬吐露另一个使命——奉旨寻回玄衣客以入京面圣。黎霜闻言眉峰一蹙,立刻出声阻止,她宁愿相信那位隐于夜幕之人的清名,不愿让他沦为权术的战利。恰逢今日是黎霜的生辰,苏沐扬本拟借月邀她一醉解心,却被她轻轻推却。她低声说,这样的日子她已许久不过了。转念间一阵眩晕涌来,脸色骤白,晋安心口如针,明知这是玉玲珑反噬所致,悔与自责盘旋不去。
世局如棋,霜刀刃上行走的人最明白谁可托付。昏主无德,苏沐励残酷,黎霜更愿将希望寄予苏沐扬——那双眼里仍存山河与百姓。她愿扶他一程,让这江山有个清明的君。风息后,晋安带她登高远眺,江城灯火如星,堤柳在暮色中成画。他将这片夜色相赠,说是替她贺生。黎霜低笑摇头:此日并非她降世之辰,只是当年被黎威拾回人间的日子。如此也好,苦难既是重生,便将此夜当作新生来过。
星光泼墨,万籁俱寂。晋安亦不知自身来处,身世如雾,唯有胸中热血仍指向光。二人遂于城头对月盟约:自今日起,把这并不相同却同样珍贵的日子,共为生辰。愿他日风雨不改,携手看遍世间山海;愿在最深的黑夜里,也有人替对方点亮一盏灯。即便前路荆棘如林,也要并肩走过,让所有的猜疑与伤痕,都在彼此的守望里慢慢愈合。
城中烽烟未起,暗号先至。墨引在无意之间捕捉到那道只属于金无间的会面信号,心头一动,竟像许多年前山门外的风声,又一次将他召回旧日情义。他按约而去,见到的却是早被逐出五灵山的旧兄。往昔同门的情分尚在,墨引仍唤他一声大哥,提及养他们长大的义父,言语间尽是沉痛与怀想——老人家已驾鹤西去,留给人间的,只有师门清规和未竟之愿。当年金无间一念之差,误入禁术迷途,被逐出师门,那竟成了老人家留给他的最后背影。悔恨如刀,岁月如砥,他眼底的阴影却并未消散。
近来风声鹤唳,金无间因玉玲珑之事悄然返望。他一路追查,发觉玉玲珑与影偶齐聚将军府,便心知玄机叠套、祸福相依。即便身负逐出之名,他仍念着师门恩义,立誓要将玉玲珑送回五灵山,让逸出的灵器归位归途。他暗中数次设局,网罗四布,却始终奈何不了来去无踪的影偶。于是他坦陈利害,希望与墨引并肩而行,合力遏止这股将至的祸端。墨引却摇头,拎起医者清心之规:'未到那等地步,何必以命相搏?我们既为医,手心向暖,不当断人生路。'言罢,医者之仁与江湖之险在两人之间,拉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鸿沟。
话不投机,金无间冷意一转,命人化作'玄衣客',夜半持刃,故意留血,以凶讯撩动城中众口,令'玄衣客杀人'的风声瞬息四起。墨引闻报,怒火上涌,心中再三比对,竟将嫌疑对准了晋安。他疾步入府,质问之锋直指其人。晋安却一派坦然,自陈日夜囿于将军府内,何来夜行杀伐。墨引一念起,欲带他回五灵山探个分明,晋安却以不从相拒。两人短兵相接,至最后一刻,晋安仍收锋止刃,于墨引面前留下一线温存。那一瞬的留情,让墨引心底的断语松动:这青年,实不似嗜血之徒。
晋安的沉默里藏着风暴。墨引曾点破,他或许是黎霜一生最大的险境,而这份'险',偏偏与情与义缠绕不清。他忆起黎霜坦言的心愿——苏沐扬若登九五,太晋百姓或可迎来一线清明。于是他把自己的路,铺在她的愿景之上,哪怕前途刀山火海,也要替她抵达。苏沐扬这段时日心灰气短,饮食无味,晋安前去劝解,字字如钉,直击他被苏沐励压制多年的屈辱——'被人踩在脚下如泥,你可甘心?'他更在烛火摇曳中摊牌,揭示'玄衣客'的真正身份,抛下所有遮掩,愿以利刃与谋略为盟,扶苏沐扬破局。
另一边,金无间与墨引并炉炼药,取山川清气炼成'空清水',以图压制玉玲珑之乱性。金无间口口承诺,待药成便交由墨引处置,神情旷淡,叫人几乎忘了他被逐出时的悍烈与执拗。墨引不知,他的'大哥'心底另自打着算盘,阴影像夜,悄然潜行。晋安却在筹谋间洞察一事——苏沐扬手上那道'残废'只是障目烟云,实非真损。黎霜的愿景是太晋长治久安,而这条路,唯有苏沐扬能以皇权拨云见日。既然如此,他便将自己的锋芒,嵌进苏沐扬的未来。
布局自此铺开。晋安授意苏沐扬以礼探路,遣人将几件珍奇巧物馈赠纪天骄,复以温词致书丞相。丞相阅信,果见太子识大体、知进退,甚感满意,信中所求之事也顺水推舟地应允施为。晋安的法则简单而锋利:在强权之前稍作俯身,借其势而用其力,便能换取更大的回旋与胜算。他娓娓道来:'狼一旦咬住猎物,便不会轻易松口。你每一次的仁慈,都是他日的一把刀,或插在敌人的盔甲缝隙,或倒转贴着自己的心口,关键在于你是否握住刀柄。'言词冷峻,却以血为墨,写尽宫闱权术的残酷。
黎霜听闻晋安携苏沐扬四处走动,忧心如焚。苏沐扬知她牵系,便先行退去,留晋安守在她身边。烛光下,晋安目不转睛,仿佛要把她的眉眼一点点刻进骨血,生怕将来的风雨太大,吹散了此刻的温柔。他不言情爱,惟有沉默与注视,仿佛又轻又细的一枚誓言:若天意不允相守,至少记忆要不朽。
暗潮翻涌,苏沐励察觉到对手起势,决意亲自探看苏沐扬的动向,若机缘可乘,便顺手了结性命。他托词雅集,命人邀苏沐扬与黎霜、晋安等人次日同往围猎。众人心如明镜,这一场'猎',明明白白是把刀。林间草深风劲,杀机在枝叶间摩擦作响。黎霜手眼明洁,果断揭穿苏沐励的刺杀意图,一阵刀光中,尘埃方落。苏沐扬立于杀伐之后,终究没有落下致命的判决,他以太子的名号与胸襟,向苏沐励网开一面。可宽恕带不走仇怨,他心里清楚,苏沐励绝不会就此罢手,反会在阴影里酝酿更狠的回击。
报复来得火一样迅疾。苏沐励得知陆欣与黎霜情同手足,便一把火将她的医馆焚成焦土,药香未散尽便化作灰烬与黑烟。陆欣身旁的南星也自此音信杳然,如一颗骤坠的流星在夜色中无声熄灭。黎霜抱着余烬,心被烧得生疼,指尖所触之处尽是瓦砾冰冷。紧接着,苏沐励又遣人捧来御赐匕首,借帝王之威当众施压,逼将军府交出苏沐扬。危机之际,巧儿等人反应奇绝,连夜将苏沐扬秘密护入密室,厚木沉沉,隔绝的,是刀兵,也是风声。
灯下的影摇得很长,像每一个人心底的缝隙。五灵山的清规、将军府的深门、城中流言的回响、药炉里未冷的余温,都在这场你来我往的博弈中纠缠不清。墨引仍守医者本心,晋安步步入局而不敢回头,金无间的算计如雾,苏沐扬的抉择如刃,黎霜的牵挂像一条不断拉紧的丝线。谁都知道,真正的风暴尚未抵达城门,但每一次呼吸都已裹挟着雨意。待到雷鸣一声落下,便是各自宿命,分出高下,也见人心。
冷月如霜,夜色沉沉,廊下风铃轻颤。苏沐励负手而立,眼锋如刃,语气森冷逼人。他逼视巧儿等人,连番质问主子行踪,得不到分毫有用的回音,便又转口刺探那名玄衣客的来历。片刻后,他一声令下,杀机毕露,将将军府中所有仆从捆缚押解,悉数带往自己的府邸审讯。恰在此时,欧阳俊怀抱热食寻巧儿而来,刚踏入门槛,眼前便是刀光与绳索交错的场景,他僵在原地,只能目送那一行人被裹挟入夜,心中惊怒翻涌无处宣泄。
风声带来不祥讯息,晋安与黎霜几乎同时得知巧儿等人遭擒。晋安当机立断,只身前往营救,不愿牵累更多人。黎霜则沉着安排后路,嘱咐墨引妥善照拂陆欣,言语坚定:'今日之事,必给她与大家一个交代。'一念既出,便是执炬夜行,纵前路荆棘丛生,也要以血肉撑起同袍之义。
苏府内烛影摇曳,呵斥与鞭响交织,凌厉得令人心颤。巧儿不屈不诡,言辞不改忠义本心,反使苏沐励恼恨暗生。他心毒手辣,为震慑众人,竟当场取走灵儿性命,血滴坠地,宛若寒星骤落。巧儿在刀光雪亮间毫不退缩,眼神宁定如磐,她早在踏入此地的一刻,已将生死置于身后。另一边,欧阳俊孤身闯府,所过处如疯似狂,却终被层层阻截,不得近前相护,胸中悲愤如熔岩翻滚却无从宣泄。
密室幽深,灯影昏黄。黎霜推门而入,见苏沐扬面色清寂,唇角带讥,似棋枰上的孤子,既清醒又无奈。他道自己不过是制衡苏沐励的棋子,用时握在手中,不用便弃之沟壑。黎霜凝目相望,认真而郑重地唤他一声'太子',许下守护之意。她让他暂安于此,而她本人将独赴苏沐励府邸。那一刻,她斩钉截铁地道明:此行与长风军无涉,只代表她自身的心与剑。
风进铁门,烛火欲灭。晋安换玄衣,化作夜色中最利的一缕锋影,悄然潜入苏府深处。未料到的是,苏沐励早有防备,挟持了欧阳俊与巧儿,以二人性命相要挟。形势陡转,刀口舔血之间,选择如悬崖峭壁,稍一踟蹰便是千丈深渊。晋安目光如电却难以下定,巧儿瞥向欧阳俊,眼中一瞬的温柔胜过千言,随即毅然决绝,自刎于苏沐励刀下。她不愿成为累赘,更不愿善良之人因她而负重前行。临终之声如风中铃语:'杀了苏沐励,护好黎霜。'话落如誓,血热如焰。
痛如利箭直贯心头。晋安刹那暴怒,五指如铁箍扼住苏沐励咽喉,杀意骤起,几欲将其捏碎。欧阳俊踉跄爬至巧儿身边,怀抱冰凉的躯体,泪如雨下,呼唤声碎成一地。黎霜破门而入,目及这一幕,心中怒焰愈烧愈烈。苏沐励却在垂死挣扎间吐露秘辛:太子替帝挡灾,乃是圣上旨意;黎霜庇护苏沐扬,便是逆旨抗命,黎家上下皆在陪葬之列。冷言如毒,直指人心最软之处,欲以皇权之名击溃她的锋芒。
弓弦震颤,怒意化作羽箭再入血肉。黎霜手中箭矢便向苏沐励更深刺去,眼里已无退路二字。晋安知她难以越过那道'诛杀'之坎,便一把将苏沐励拖到巧儿灵前,长刃穿掌,鲜血淋漓,逼他以额触地,为巧儿赎罪认错。这不是宽恕,而是让罪人跪在亡者之前,让羞耻与疼痛做见证,让天地记取:有些无辜之血,绝不能白白流淌。
风停烛落,人散室空。黎霜走入巧儿曾住的屋子,尘埃在窗棂边微微发亮。从前她亲手教巧儿识字练字,如今却只剩空床与冷器相对。案上残存一封遗书,字迹娟秀而坚定。巧儿在信中说,晋安虽常扮猪吃虎,然骨子里是个好人;倘若自己不幸战殁,愿把'宝贝'留与他——几只练臂的沙包,缝线密密,布面仍留她纤细的指痕。晋安捧起那几只沉甸甸的沙包,仿佛听见她在耳畔低语:务必护好黎霜,莫负所托。那一刻,沉重的不止是布沙,更是付托与信任凝成的重量。
军营之外,秋草摇黄。欧阳俊携着巧儿的灵位离开长风军,背影孤独,却裹挟着一腔无处安放的恨。他明白自己一时无力复仇,但心中燃起的火焰不会就此熄灭。归途上,一位小女孩儿在街角卖艺,清瘦的身影与曾经的巧儿重合成一幅恍惚的叠影。欧阳俊默默上前,将她护在身侧,轻声许下承诺:自今日起,有我在,你不必再受风霜欺凌。于他而言,这既是守护,也是延续,是对亡者最深的怀念与最温柔的祭奠。
巧儿之事传入密室,苏沐扬闻之黯然,愧疚如潮水漫过足踝,将他逐步吞没。黎霜却在沉默后开口相告:请他收拾行囊,择日悄然离去。苏沐扬茫然不解,她只得道出狠厉的真相——他乃陛下用以应劫之人,这一局的终点是以太子之血祭国运;她身为臣,不能公然抗旨,只能劝他远走以避锋芒。苏沐扬闻言双膝一折,当场叩地,唤她一句从小相伴的'霜儿',求她再救一救他。然而黎霜的顾虑不止他一人,还有晋安的性命,还有满门黎氏的存亡。两难如山压心口,终究她只能狠下心肠,让他离开这座以龙椅为心脏的迷局。苏沐扬拂袖而去,背影里裹着怨怼与凄凉,像是被风雨驱赶的孤雁,终要飞入无依的夜空。
风云未散,棋局仍在。有人以一生守一诺,有人以热血偿一剑;有人背负家国所系,步步如履薄冰;也有人以孤勇抵抗宿命的吞噬。烛火一熄一燃之间,忠义与权谋,悲歌与柔情,皆化成深夜里最沉的叹息。然而那一点点微光,仍在胸臆生生不灭:无论前路如何阴翳,总有人不肯低头,以生命为灯,以信义为薪,照亮同伴的眼与心。
风声如刀,卷过鹿城的瓦楞与巷口,满城的灰影里藏着哀与恨。陆欣在巨变之后仿佛被抽走了魂魄,眼泪一遍遍打湿衣襟。墨引悄然递上一瓶药,药香极淡,像是要把人从深渊里轻轻牵回。他垂目不言,唯有嘱咐:先把自己活好。南星曾用血肉之躯替她挡过最寒的风、最狠的刀,如今斯人已逝,留下的不是沉沦,而是一种不得不继续的坚强。陆欣咬住脆弱,强迫自己把悲伤收束成一根细线,缠在心上,不让它再将她撕裂。
将军府外,不计其数的眼睛在暗处闪烁,像夜里的野火,窥伺着每一寸动静。黎霜的心情,沉郁如墨。她知道,守住太子,便是守住太晋最后的火苗;这场戏,非演不可。哪怕刀山火海,也要把人活着护出去。晋安看透了她的决绝,摇了摇头,目光浅处有忧色与疼惜,他但愿苏沐扬能懂得这份苦心,也但愿命运不再以最大的恶意戏弄一颗孤勇的心。
风从西北卷进来,带着沙砾般的消息。苏沐励得知黎霜与苏沐扬貌似反目,立刻命人半路拦截马车,务必'请'太子折返。与此同刻,黎霜暗中调换了车驾的去向,她让人护送苏沐扬回京,那是她以自身为饵的险招。苏沐扬却以为她是为了自保而抛下自己,心中悲凉如霜夜。谁知棋局早在最初一息便已翻面——苏沐励追到的那辆车,掀帘之际只见玄衣客晋安。借这道掩护,苏沐扬本应悄无声息地离开鹿城;不想天意弄人,接应处迟迟等不来他的人影,太子不见了。
幽暗的山腹里,潮湿的石壁渗着冷意。苏沐扬与护卫怀恩先后醒来时,四周是一片陌生的静。桌上一盏孤灯忽明忽灭,让人看不清来者的眉眼——金无间现身。他既不像敌,也不像友,嘴角那点藐视世情的笑,像一柄刀的背面,光滑却冷。苏沐扬误以为他是苏沐励的人,而金无间只是淡淡地声称:看不惯太子被人欺压,愿送他一条破局之路。可筹码从不会无偿奉上,他要的,是将军府里某样东西,一件足以撬动棋盘平衡的秘钥。
鹿城夜深,火烛渐稀,马蹄声碎得像雨。黎霜自知此事因己而起,亲自带人入密林追索。晋安不离不弃,沉默在侧。他们循着太子车驾消失的方向,忽在路旁草莽间拾得几枚银针,锋芒冷厉,纹路熟悉。那种气味,叫人想起旧日的阴影。二人沿着稀薄的足迹追去,却很快断在乱石之中。黎霜心头一沉,用银针的人一直盯着晋安,缘何此刻转而对准太子?难解的问句在脑海里结成一团死结。她想起自己与苏沐扬幼时曾是彼此唯一的伙伴,从泥塘到书案,从竹马到刀马,情分不该被风雪消杀,因此她不许自己慢一步。
鲜血在黎霜的手背上凝成细小的痂,晋安执意将她拉至树影下处理伤口。草药混着清泉的凉意,沿着皮肉浸润开。他明白她的心,明白她愿为故人赴死之意。而在他眼中,黎霜是众人的将军,却也是一个需要被温柔对待的人。那份保护并不声张,却比刀与甲更坚实。远处,风像在提示另一个局中人——金无间耐心渐失,正逼迫苏沐扬尽快作出抉择。活命与尊严,看似两难,其实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拿捏。他甚至允诺能保太子此后性命无忧,只需交出将军府中的玄衣客——晋安。
山谷回音忽起,微弱的呼救声在石缝间来回弹跳。黎霜与晋安循声而入,推开藤蔓掩映的洞口,只见苏沐扬与怀恩被人击晕,双双倒在湿冷的地面。救回将军府后,墨引为二人把脉诊治,眉间不露声色。可当他的指尖掠过怀恩的伤痕时,心中却起了一阵惊涛:这伤里藏着五灵山功法独有的劲息,极隐,极狠。他按下疑惑,权作不知。太子醒来后,面色苍白,只言掳走之人乃苏沐励麾下。谎真之间,风过无痕,众人心里各有余温未散的疑云。
那夜更深时分,黎霜请墨引替她上药,借机探询苏沐扬与怀恩伤势细节。墨引用刻意的随意将话题绕开,像在织一张不松不紧的网。直到黎霜轻轻一弹,银针落在案上,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响,墨引的脸色在烛影里微微一变。她目光一冷,示意他如实以告。沉默之后,墨引终于坦陈来意:他来府上,实为玄衣客——晋安而来。世间传说的玉玲珑,寄于血脉,关乎黎霜与晋安的存亡,若不及早取出,迟则不仅二人性命不保,天下苍生皆可能被推向更深的疫与乱。他的话像砾石,投进早有涟漪的湖心。至于银针,他并非与使针者同谋,恰恰相反,他的义父,便倒在同样的冷芒之下。黎霜取出金无间的画像相示,墨引神色倏然收紧,仿佛看见了某个久藏心底的噩影。他告辞前郑重叮嘱:小心,再小心。
天光未明,陆欣唤来墨引,陪她在窗下摆开纸绫与彩线。她说要替南星扎一对妻儿,送一份迟来的团聚与安宁。指尖穿线,灯火温黄,针脚落处是一家三口的模样:小儿的笑眼,妇人的发簪,男人的肩宽。她说,明日一早要去看他。墨引点头:有些事终究要过去,但我们要让回头时,心不至于更碎。陆欣抬眼,眼底有一簇火不肯灭,她说盼一日能亲手为南星报仇。墨引沉默。不知怎的,脑海里忽然闪回义父倒在血泊中的光景,银针刺破皮骨那一刻的冷。他的心,像被两股力撕扯,一边是医者慈悲,一边是血仇未雪。
日升时,窗纸上的剪影渐淡,桌上的纸人却愈发有了温度。墨引为南星'缝'了一个漂亮的家,把未竟的团圆安放在纸与绵里。他言说要离开将军府,去寻那条关于真相的路。临走前,他从怀中取出一颗温润的珠子交给陆欣,说可凭此重建医馆,等风雨散去,便重开门楣,救治疾苦。陆欣握住珠子,像握住了延续南星遗愿的灯。
院中梧桐落叶,沙沙作响。墨引又去寻晋安,提起两人之间的旧约。晋安点头,说话间却把目光投向门外的风云:鹿城如今风雨飘零,他必须先护黎霜过关,再谈同行。墨引凝视他片刻,终究心软。医者之心与朋友之义在胸中叠起,成了他暂时留下的理由。他答应,会与他们共渡险处,待到局势稍缓,再作别离之计。
而另一处暗流里,金无间再度与苏沐励对酌。他眼神里藏着难以揣测的笑意,说要奉上一份'大礼'。他随手拨动棋子般提出建议:若欲苏沐扬死,尽可趁夜猛攻将军府。至于那位令你忌惮的玄衣客,不必费心——天劫之日,他必定不会出现在你面前。话音落下,烛焰忽地一颤,像是被无形之风吹得险些熄灭。这句承诺像一道看不见的锁,铐在众人命运的枢纽上,预示更大的风暴正翻过地平线,缓缓压来。
金无间语气冷静而残酷,像是不掩锋芒的刀刃,轻描淡写间便道出一桩足以翻江倒海的棋局。他言明要将苏沐扬'完整送至'苏沐励的手中,届时任由后者处置,无需有半点顾忌。苏沐励闻言心魄一震,眸底掠过惊涛骇浪,他深知自己在太晋皇帝的金丹上做过手脚,如今这一步步逼近的危局,竟被金无间洞若观火。金无间并不急着看他慌乱,只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道出深意:让两位皇子相向成仇、手足相残,太晋自乱阵脚,天下民心必将浮动,而大姚的基业便可趁势扶摇直上,几如囊中取物。
另一端,黎霜忽然提起与晋安的婚约,话里淡淡是笑,眉眼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意。她撒娇似地邀他出游,说不愿多年以后回想今日,徒留遗憾。晋安见她如此,心底柔波暗起,便携手同往。长街灯火如昼,坊巷人声鼎沸,鱼龙曼舞,香雾氤氲,夜色像一幅铺开的绢画,被红烛与霓光缓缓点染。黎霜的眼映着千门万户的光,似也映着一个难以言说的心愿。
夜市中说书台前围了厚厚一圈人,说书人一板一眼,鼓点急缓有致,口中谈及段敖登与黎威的旧事,抑扬顿挫间牵引人心。晋安听着听着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,像是有一缕风自深巷而来,撩动了一角尘封的幕帘。他不愿让那股不安蔓延,便爽利掷出一吊钱,换作一对做工精巧的皮影,纸影在灯火下一展,恍若人生悲喜被刻在薄薄一页上,于光影间忽远忽近。
黎霜看了他一会儿,终于不愿再绕圈子,直言五灵山之事。她知他早有所觉,却迟迟不言。她并非为秘密本身而痛,而是为他不肯同她分担的那份拒绝所伤——难道在他的眼里,自己还不配承受真相?抑或他想在尘埃落定之后,悄然退场,不告而别,将所有苦痛独自吞下。晋安终是开口,坦陈自苏沐励登门那日起,体内异变频仍,操控竟有失手的迹象。这是他最惧怕的局面,他不能也不愿让黎霜承受任何伤害。玉玲珑一旦离体,过往记忆可能如尘烟散去,他若独自离开,便等同与她诀别。黎霜静静听完,眸色却愈发坚定:待风波稍息,便随他同登五灵山。她是他的'血主',唯她能在他最失控之时让他重归清明。即便记忆尽失,只要仍能相伴,她也要一寸一寸将他拉回自己身侧,让他在重生的空白上,再一次写下她的名字。
二人回到将军府,却见门禁森严,府门被苏沐励的人紧紧看守,墙垣之内戒备森冷如铁,连风都像带了锋芒。有人拿黎家做要挟,逼迫黎霜就范。更叫人心寒的是,苏沐扬对黎霜的误会越积越深,像积雪深埋,难辨真伪。晋安眉心微蹙,知这是对方欲借亲情攻心、借情义设局的险招,一步不慎,便是两败俱伤的死局。
此时的金无间已回到太后身侧,语调温顺,字字却是利齿。他自夸筹谋已定,连太晋皇帝与两位皇子亦在他掌中翻覆。他披上皇帝旧日龙袍,那衣上暗纹在光下如蛇鳞微动,他站在太后身前,眼底露出近乎虔诚的柔情。为她,他甘愿一切,甚至乐意做她心中的替身,哪怕万劫不复亦不悔。然而太后只是冷看,目中不见怜怵,似在说:不配。心如寒玉,金无间却依旧痴心不改。明日乃献祭之日,他已提前送去字条给苏沐扬。人们常言父慈子孝,他一度以为皇帝尚存一丝父子情,然而眼前诸事证明,一切不过是把刀,将苏沐扬推至祭坛。他抬眼看天,轻笑一声——既然受制于人不见出路,便逆天改命。
苏沐扬依字而行,命人邀黎霜与晋安赴宴。二人心生疑窦,却也不得不前往。离吉时不过数个时辰,苏沐励已整备妥当,心中起誓:绝不让苏沐扬枉死祭坛,他要亲手了断这场兄弟纠葛。宴中红袖纷飞,歌者轻启朱唇,苏沐扬却像把死生置之度外,尽情沉溺于女色与酒浆,笑谈明日便要一命归祭,不如今夜为自己尽兴。他忽而要黎霜起舞助兴,晋安当即拒绝。黎霜与晋安对视一瞬,便以剑代舞,身影如霜雪交映,剑光若星河碎落。那一曲双剑,利落清绝,合则生辉,分则成阵,仿佛在无声诉说并肩之意。曲终,苏沐扬亲自端来两杯酒,目送二人仰首饮尽,眼底才掠过一抹莫测的安定。
烟花腾起,绽裂成昼,声浪掀过屋瓦,恰如军令出仓。以烟花为号,苏沐励带甲士自将军府外破门而入,杀气骤寒,风声凌厉。苏沐扬临乱不惊,反而淡声相求——将晋安留在自己身侧,这样至少能多一分心安。他的镇定像极了一泓冰湖,深不见底。府中人影纷乱,刀光如电,门檐下的灯火忽明忽灭,仿佛在世事哀歌里发抖。
眼见风雨欲裂,苏沐扬低笑一声,说他们二人终究弃他而去。晋安忍至极处,终于吐露真相:若真要弃你,他早可提人头去见苏沐励,何须周章至此。他与黎霜今日之举,无非为掩护苏沐扬脱身,叫他腾出唯一的生路。晋安又道,自幼相伴,他最懂黎霜的心意,她素来刚烈而仁恕,宁愿以身涉险,也不肯坐视无辜受戮——旁人不懂她,连苏沐扬也误读了她。苏沐扬怔立良久,神情却渐冷,像看见一扇门在眼前关上,终只吐出一句:太迟了。迟字落地,便像一把钥匙丢进深井,声息皆无。外头刀旗猎猎,内中人心离散,命运的车辙轧过沉沉夜色,推着众人直向风暴的中心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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