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威寿宴之夜,云京灯火如昼,黎霜与黎霆亲自奉上贺礼,宴席间其乐融融,谁也想不到杀机早已埋伏酒杯之间。晋安笑着说明日程紧,却特意为黎威备了一份'独一无二'的贺礼,黎霜感动得紧握他的手,信任与依恋写在眼底。下一刻,晋安暗中请来的人突然拔刀行刺,锋刃直指寿星黎威。黎威早觉气息不对,反手迅速还击,黎霜和黎霆亦不顾一切冲上前护父。黎霜心中只信晋安,下意识高声让他护住黎威,谁料晋安却在混乱中拾起长刀,目光冰冷,径直向黎威杀去。
刀光逼近,黎霜难以置信地挡在两人之间,昔日爱人化作最锋利的利刃。长风军杀入府中,场面彻底失控,晋安被迫翻身上马突围。黎霜怒火与心碎一齐烧灼胸腔,提刀追出城外,将晋安拦在荒野。她质问他为何背叛,为何要用'祝寿'为名设下这场鸿门宴——那日他们明明约好要同离云京,他却以陪她父亲过寿为由临时留下,原来一切不过是早已排好的局。晋安苦涩承认,有些事他不得不做,他与黎霜的情是真,他最亲的家人死在黎威剑下也是真。黎霜却无法接受,她从小跟随黎威征战,最清楚父亲从不滥杀无辜。她含泪反手挥剑,将利刃刺入晋安肩头,鲜血染红了两人的最后一丝牵绊——至此恩断义绝,互不相欠。
黎霜转身决绝离去,晋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,终究支撑不住倒在尘土之中。大姚军与太晋军为争抢晋安爆发冲突,厮杀声震天。混乱之中,晋安被昔日属下救走,秘密送回大姚境内的一家客栈,却发现自己莫名失去了这一年的记忆。醒来后,他被告知兄长战死沙场,昔日的秦妃如今贵为太后,独揽朝纲。愤怒与疑云蜂拥而上,晋安当即决定回朝问责。朝堂之上,太后正鼓动群臣撕毁议和、重启战端,口口声声斥责段敖登麾下将士即便活着回来也难逃死罪。话音未落,大殿之门轰然洞开,大姚唯一的谙南王——段敖登晋安,步步踏入殿中。
朝臣见他归来,山呼万岁,群情激昂,太后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。她连忙换上一副慈母面孔,当众宣布要恢复晋安爵位,似乎要借他之名稳住人心。晋安却只自顾自上前焚香叩拜,他不仅是大姚的谙南王,更是真正的皇族血脉。香烟袅袅间,他目光如寒刃,冷声警告太后:往后安分守规,他可饶她一命;若再妄动权柄,便是死路一条。太后被逼得退无可退,朝局风向自此悄然逆转。
另一边,黎霜在刺杀风波后被押回宫中听审,她只认这是一场她与晋安之间的私仇,不愿牵连两国。苏沐扬却在此时揭开真相——晋安真正的身份,是大姚谙南王段敖登。起初黎霜只当这是苏沐扬编造的谎言,直到他亲口说出,段敖登之弟段敖泽死在黎威刀下,这才是晋安刺杀黎威的根源。这个真相如同一记重锤,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震得粉碎。苏沐扬劝她养伤休养,不日将率兵出征攻伐大姚。黎霜不愿掀起腥风血雨,更不愿与晋安在战场上刀剑相向,但从苏沐扬的态度中,她隐约感到,这一战已无可避免。
黎霜回到鹿城,熟悉的城墙与街巷都染上陌生的冷意。每每想到晋安就是那位与自己鏖战数年的敌国主将段敖登,她胸口便阵阵绞痛——原来他们在战场上早已相逢无数次,却在不知情中相爱。大姚边境战火再起,太晋终究还是下达了出兵的命令。晋安甘愿挂帅出征,当众立下军令状:此战若败,人头抵命。金鼓震天之日,两军沙场相对,晋安远远望见太晋大将军——盔甲在日光下寒芒逼人的黎霜,脑海中顿时浮现兄长死于黎威刀下的血色画面。黎霜在翻涌的杀意中捕捉到他眼底那一瞬间的陌生与疏离,心如刀割:难道他真的忘了云京的所有?战旗猎猎,铁甲碰撞,二人刀剑相交,势均力敌,谁也不肯后退半步。直到大姚早设的埋伏轰然合拢,黎霜来不及突围,被晋安一记重击震落马下,当场生擒——爱与恨,被牢牢困在这场无法回头的国战之中。
大姚军旗猎猎回营之际,黎霜已被押作战俘投入幽暗地牢。铁链生寒,五花捆缚,晋安心性冷烈,逼她落笔写下降书,又当众提起苏沐扬与她旧情之事,字字如刃,直刺心肺。她不言不泣,心海却如碎玉难寻。朝堂之上,太后原不信晋安能凯旋,见旧臣多为墙头草、风向一转人人自危,遂愈发忧惧儿皇之位动摇,暗断段敖登非死不可。可偏偏,晋安与黎霜情分非常,临赴前线尚对黎威连番出手。太后审度利害,心中盘算:若借黎霜为刀,或可反噬晋安——留其一口气,便有无尽用处。
太后心腹白昆奉谙南王名义潜入营狱,见黎霜不肯屈服,竟将与她同陷俘境的长风军将士押至面前,逼她目睹血溅石壁,以此胁降。黎霜眸光如霜刃,宁折不弯,纵刀环逼近亦不曾落笔。白昆恼羞,更施酷刑。彼时晋安将黎霜留在营中,既为要挟朝局气脉,亦为诱出黎威,以清旧仇。他深知白昆手段刻毒,担忧黎霜虽铁骨铮铮,终难抵这场连环凌虐。
折磨至极,白昆竟令部卒以辱求降。绝境之下,黎霜眼中仅余死灰,误以为这一切皆出自晋安授意。偏在此刻,沉冷的脚步踏破幽暗,晋安当廷军法,喝止乱军,抽刀斥责,严惩违纪之徒,毫不留情。白昆越权擅刑,于军中当以死罪计,晋安并不将太后的威胁放在眼底。他拾起遍体鳞伤的黎霜,越过腥气与阴霾而去。那人影映入黎霜迷离的视线,似在风雪里立定了方向;同一时刻,'晋安'之名也第一次落入段敖登耳内,像一道刚亮未亮的雷,预告未来风云。
由重禁转入僻静小院,瓦影清寂,草木有露。黎霜惊醒, instinct般坐起,眼神森冷,防备胜于仇怨。晋安仅留一句'此地静养,今日之辱,此后不再'便退去。她泪落无声,肩背却仍挺直。转日,晋安将白昆掷于太后案前,冷言陈军规:军法如山,不容一人僭越。无声处,他以铁血之姿回敬宫闱之威。太后面色青白,指尖攥紧帕角,脾肝俱裂而又碍于大势,唯有暗忍。
伤后之体虚弱难支,黎霜强咽两口食物,终又尽数吐出。太医脉诊,只言胸中郁结,气逆不下。晋安亲自到来,言辞简净,不作邀功,只将白昆之罪已处置明白交代清楚:'命令并非出自我手,我不至卑劣至此。'说罢丢给她几枚糖子,粗粝直率。糖香在口,却似在心头融化开来。黎霜沉默良久,忽而提出条件:长风军旧部不可再受酷厉。晋安看她一眼,点头应下。她方执筷进食,这一顿饭温热而沉重,像一纸无声盟约,落在两人之间。
遥远的五灵山上,则是另一番烟霞气象。墨引与陆欣闲云般顽皮,晨昏打闹,笑语穿松。陆欣翻检山中古碑与洞府遗册,执念玉玲珑所蕴之玄奥,反复推演血主与影偶之间反噬之理,探求化解之法。二人常以胜负赌药,墨引自诩洒脱,却总在她的圈套里缴械,甘心服输去捣药、去烹煎,那一抹草木药香,在山风间与笑声一同流淌。
营中日复一日,黎霜气色渐回。她仍警醒如旧,却不再以仇意遮目。太后却在此时亲至别院,衣香鬓影,话里暗藏锋芒,递上一纸'嗜脑散',声称可助她渡过苦痛、清神定魄。药粉如霜,落在案上晶亮,像一尾暗潮潜伏杯盏之间。太后目色波动,似怜似讥,言语温软,实则鼓噪着另一个盘算。她要的从不是救人,仅仅是一根系住人心的线,牵得远,收得紧。
消息传至晋安耳中,他拎着热食入院,步伐从容,自是刻意留出一个'可趁之机'。窗外梧叶颤动,他将食盒一一摆开,不言破、不阻拦,像放下一面镜,照见每个人心底的选择。他清楚太后刀锋藏在温言后,清楚黎霜的傲骨不肯轻折,也清楚朝野暗河翻涌:他之所以留黎霜,不只是权衡与筹码,更是在等待黎威现身,了结旧案。至于段敖登,朝雾中有人暗判其人不容于世,刀光正悄悄磨亮。此刻,饭汤氤氲,药粉未动,一场无形的较量恰上眉梢,任何一指轻触,便会激起全局涟漪。
风声骤紧,军令森然。有人在局外举目观望,有人在局中步步为营。一边是太后以权术为弦、意欲以黎霜为刃的算计,一边是晋安以军法为盾、以担当为矛的回击;黎霜站在两股力量的交界处,身后是残垣血影与长风军的生死,身前是未知的岸与仍未止息的恨。她握住那几枚糖,心湖却起了别样的波。世事如棋,山川作幕,等到下一枚子落定,或许便是人心的朝向,也是命运的拐弯。
暮色沉沉,营帐之内烛影微摇。晋安并未着急催逼,他刻意留出片刻,让黎霜从容布置自己的心计与药匣。待到静定,他将那两名无辜遇害将士的腰牌郑重放在她掌心,言明已下令厚葬,冤魂当得安宁。冷铁触肤,黎霜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潮湿,终是默默收下。筵上饭菜温热,晋安举箸却迟迟不落,黎霜瞥见他眼中那一瞬的迟疑,爽利地先行夹菜大口吞咽,像是用行动剖开猜忌。她向来信一人行一人的磊落,认定晋安虽为行军之帅,却不是卑鄙之辈。
席散之时,晋安忽问起她梦中一再呼唤的名字。黎霜没有闪躲,淡声道那人是她从荒野拾回的生命,似流离孤月,落在她掌心。晋安却冷冷一笑:今日身陷险境,所系之人杳无踪影,这份牵挂又有几分凭依。话锋至此,氤氲皆散。临别前,黎霜顺口求他下次捎来一张琴,说起一位容貌与他颇为相似的下人,若能偶来相见,她也可借影解怀。晋安闻言心火上涌,厉声叮嘱她莫要再将他与属下并论,尊卑自当分明。
山高路远,五灵山上另有涌动的心思。墨引撞见陆欣收拾包裹,神色不善。陆欣却恳切陈情,想下山习医,走入人间烟火救解病苦。墨引当场拒绝,话里藏刀:若执意离去,便不再是五灵山人。陆欣冷冷回敬两句,转眼又瞧见他因连日捣药指节红肿,气息一缓,终将新炼的膏药塞到他手里,轻声吩咐按时涂抹。刀尖上的倔强与心底的柔软,在那一瞬无声袒露。
营中风声潜伏,晋安心里却有个疙瘩日渐绷紧。他叫来心腹细问,是否曾在太晋见过一个与自己容貌几可乱真、名讳亦为'晋安'的男子。属下连声否认,疑云不散。正此时,黎霜的院中突起喧然,守卫兵士捂耳连连,面有难色。晋安疾步而至,才听见琴弦错乱如乱刀砍铁,魔音逆耳,几乎要将人逼退三尺。他皱眉止住她的手指,半笑半叹:'你文武兼善,偏在此间毫无自知。'
药碗在桌,热气袅袅,黎霜却几日未曾入口。晋安言辞相激,她也不愿落他口实,仰头便尽数饮下。谁知齿颊之间竟是淡淡甘甜,她怔了怔。晋安微敛长睫,淡声道近来见你避药,便令在内服里添了蜂蜜。那一句简约的体贴,像久雪初融,惊醒她关于过往的许多温柔。她抬眼道要以琴谢意,指名便是他往昔最爱的一支曲。晋安起身欲走,却被她一把拦住。曲未成形,音已离散,他终究听不下去,伸手按住琴角,亲自调弦抚音。
清越的旋律自他指尖缓缓流出,像在寂夜点灯,将四野的寒意都驱散开来。黎霜愣愣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手,记忆如潮倒灌:月色下并肩而坐的从前,风里细碎的誓言,羽衣飘摇、笑语相和。如今依旧是那支曲,依旧是那张脸,唯有心间的旧人已在他记忆中无处安放。她将一腔酸楚咽回喉底,唯有指尖在膝侧轻轻攥紧,像攥住一场将熄的火。
夜深露重,五灵山的小径被星光落满。陆欣背着药箱悄然下山,墨引远远看见,终是追了上来,嘴上说为免她坏了山门名声,要亲自看着她行事。陆欣眼尾泛湿,心知他口是心非,感念之情不必多言。二人一路辗转入了鹿城,设案把脉、施针抓药。陆欣笑称墨引是新招的伙计,任劳任怨,墨引心里憋闷,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。行医间听闻前线战事,方知黎霜阵前被擒,而姚国并无后续举措,城中茶肆里众人议论纷纷,忧喜难辨。
另一方面,晋安从黎霜的小院回来后连日难眠,只得以安神汤稳住心绪。他反复斟思,终愿太晋权衡利害,再启和议。那群被俘之士皆是大姚儿郎,忠魂尚在,血脉未寒,他必须设法救回。朝堂之上波谲云诡,苏沐扬当廷询问黎威对时局之见,众官交头接耳,各执一词。黎威沉静如水,言和为上策,愿亲押战犯,赴盟台商榷止兵。人心本畏战,况且两方互有死结,彼此都知不易全胜。于是在重重帷幕后,止战与和谈早被苏沐扬与黎威暗中定下,那一场波澜壮阔的争辩,不过是给天下一个交代。
议定将成,鹿城微雨,街上檐角叮咚。陆欣与墨引忙于救诊,也在坊间传闻里渐勾勒出那道被擒的身影与营帐里的惊心往复。她偶尔停针,望向窗外,心中不免牵挂。墨引见她失神,故作不耐唤回,继而默默替她抓了最难的一副方。两人的脚步被市井人情缠住,反倒在这纷争之间添了一点温润的烟火气。
黎威启程前一夜,营中风止灯明,黎霆快步入帐,少年眼里写满不舍。黎威抚其肩,语重心长:我与黎霜率军,不是为刀兵逞勇,不是为斩获而出,而是为让天地间少一些哭声、让百姓多一分安宁。若有一日刀可归鞘、马可停蹄,才是将士之幸。黎霆默然,重重颔首。天光将起,砂砾被晨风吹拂,旗影猎猎,一队人马将向着未知的和谈之路缓缓出发,而人心深处那份既热且痛的执念,也在此刻被捧得更稳、更沉。
暴雨倾盆之夜,墨色天幕被雷电劈开,风撕扯着破旧的屋檐,雨珠像乱箭般砸在青石小径上。晋安心头一紧,记起黎霜所居的小院早已年久失修,屋顶多处渗漏,便抖缰催马,卷起泥浪而去。抵达时,只见屋内水声淅沥,木梁滴答,黎霜抱来几只陶罐,笨拙却认真地接着四处漏下的雨水。她又攥起一捧稻草,踮着脚去塞补屋顶的缺口,眉目虽静,却被狼狈的雨丝蹂躏了几分。晋安看不过,跃身上脊,俯身在缺口处细细修缮。不料瓦片湿滑,一脚打空,直坠而下,重重摔在地上。黎霜先是惊得目瞪口呆,随即失笑,笑意里藏着怜惜。晋安强忍酸痛,扶着腰逞强道无妨。黎霜转身取来他曾亲手送过的膏药,唇角含着揶揄,目光却温软。窗外雨势更密,姚国久旱罕雨之地,今夜却尽情酣畅。黎霜轻叹,若天泽常在,田野不渴,百姓便能有盼。晋安闻言,心中忽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,连这雨声、这湿润的土腥气,都似在某处、某时,曾与他迎面相逢。
药香淡淡,指腹温凉,黎霜俯身替他上药。晋安肩头那枚齿痕仍在,浅浅深深,像一枚隐秘的誓印。她曾笑言,那是二人新的牵绊。晋安察觉她手指在齿痕处微微一顿,便道自从旧伤之后,脑中许多事恍若隔雾,连这齿痕的由来都无从追索。药敷完毕,他强撑着要起身告辞。屋外风大雨急,黎霜拦住,轻声道不若今夜便留在此处,等雨住再走,身上有伤亦可歇一歇。晋安不解地攥住她的手,问她要去何处。黎霜笑说自己打地铺即可。晋安冷哼,半真半假警告她莫趁他入睡时打什么歪主意,他行军多年,警惕之心未曾懈怠。话虽带刺,落地却轻。她收拾铺盖,他转身自顾自躺下。烛影晃摇,黎霜心潮翻涌,过往片段如潮水漫上心岸,酸楚难言。晋安原意不过是借留宿试探她几句话,谁知意识像被雨打湿了的羽毛般沉坠,竟一夜安眠至黎明。
天光微熹,泥土泛着雨后清新的暖气。另一端,陆欣与墨引追索而来,一路踏破风雨,寻至小院前,才恍然醒悟:眼前这位被称作晋安的人,竟与段敖登为同一人。陆欣血气翻涌,怒斥其忘恩负义,恨不能立刻讨个说法。墨引抬手,几枚银针破风而出,守卫顷刻定身,待醒时也记不起半分。二人匆匆闯入救人,却被黎霜婉拒。她知两国误会未衰,此际若走,不仅牵连同袍,甚至恐将点燃边关杀机。她不愿以己之安,换众生之难。陆欣无奈,只得退至暗处,与墨引一道护在远方,直至段敖登亲口许她平安归太晋。岂料转出巷口回望,墨引却已不见踪影,只留下一则讯息:二日后客栈会合。
日暮沉沉,雨歇云开,城墙上的青苔仍淌着冷意。晋安看着身上旧伤新痕交错,不知是从哪一场战、哪一次别离刻下;更不知为何黎霜一颦一笑,皆能牵扯心弦。夜里他再赴小院,见她端坐檐上,裙摆被晚风轻举,便顺势落座,与她并肩。指间拈着一段太晋新近流行的花色布料,他淡淡道自己并不喜,倒不如赠她。言不在物,心却在礼。二人漫谈两国积年的偏见,如墙如壑;也谈及战火中的骨血与离散。语至深处,皆是发自肺腑的渴望——愿烽烟止息,愿山河永宁,愿田里有歌,井旁有笑。夜深露重,他本要起身离去,回首却见黎霜已枕臂睡去,眉上轻落一片金黄落叶。他的手指在空中迟疑,终是轻轻拂开。那一瞬,心湖被细微的涟漪触动,荡开去,又悄然收拢。
与此同时,墨引折返五灵山,拾取晋安昔日无意间留在山壁与纸面的片片描摹,拓印成册,递送至晋安府中。书页翻开,线条间是两人并肩的剪影,是笑语在廊下回旋,是一盏茶、一场雨里流连的温度。晋安只觉胸腔闷痛,像被人不合时宜地唤醒过去,便疾步赶往小院,迎门直问:可曾在太晋相逢?那时的自己,又到底是谁?言至锋处,他提及有人曾将'嗜脑散'递到黎霜手中,阴狠歹毒,夺人意志如夺人魂魄。她明明有诸多可以下手的机会,却终究没有。那是不忍因似我,还是因为我,原本就是他?话未竟,他已按捺不住,将纷乱与渴求化作一记疯狂的吻。黎霜却在迷离的纠缠里猛然清醒,簪尖寒光一闪,刺入他肩,低声却坚定:你像晋安,但也不是他。是与非被这一句话劈作两半,血色自布料中漫开,烫得人心底发颤。
事后,晋安召来亲信,逼问他与黎霜究竟有何牵连。那人面色如铁,惟以国运为名,生生将真相压在胸腔之内,不吐一字。沉默像一堵看不见的墙,让他越撞越疼。未及再追,急报飞驰而至:黎威押着战俘行将入境。晋安拧眉,心知此行多半并非挑衅,但边疆风声最忌侥幸。他立下决断,令全军列阵,以万全之守护一线之和。营门外旌旗猎猎,鼓角低回;雨后的城池清冷如洗,刀锋却在夜色里悄然泛亮。风还未定,雨尚有余意,误会与真心纠结如藤,缠在两人与两国之间——齿痕未褪,情意未息,且看下一程风云,如何把隐秘与勇敢,推至更明亮的天明之下。
两日之间,墨引频频往返五灵山与京都之间,清晨披露,夜半收星,将几幅精心摹拓的画作悄然送入谙南王府。画中山川静穆、江河浩渺,像是要在金戈铁马的府墙上开一道风月之门。陆欣听闻此事,不免惊诧,言辞里直言不讳,认为与其费尽心思,不若一剑了断谙南王的祸根来得痛快。墨引却不以为然,他淡声言道:血债并不都能以血来偿,谙南王若死,黎霜心中必会添一层不可痊愈的伤;且即便一人散去,烽烟亦不因此熄灭。世途之难,凡经之处必留痕印,正如玉玲珑虽能暂控晋安,却也已在他心上刻下一道阴影。若这一步不成,他便亲自去救黎霜,凡事有他在前,陆欣不必忧惧。原来他费尽筹画,不过因陆欣的一句在意,便肯把残酷的人间换做温柔的选择。
话锋一转,墨引提及金无间,陆欣遂想起黎霜托她带来的口信:有人递给黎霜一包嗜脑散,药性凶诡,侵骨蚀心,令人神智生变。太后得知黎霜未有下手,恼羞成怒,竟发狠计,要让谙南王死在战场,以这般血案为自己的疑虑灭火。朝局暗潮激涌,一举一动皆牵两国安危,墨引与陆欣相视,便知这桩'嗜脑散'的来历不可不查。
夜色入染,二人潜行至姚国皇宫。廊檐深处灯影瑟缩,守卫巡更森严,陆欣却在人间烟火最难割舍的一隅停住了脚步——御膳房里汤滚香浮,蒸笼热气腾腾,她抵不住诱惑刚伸出筷子,便惊动了内侍。慌乱间她一头钻进偏殿,推开一扇不显眼的木门,竟见一处暗槽可启,石壁缓移,露出一道隐秘的通道。墨引举烛在前,陆欣紧随其后,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,隐隐透出铁锈与血的味道。
密室深处,铁链交错,灯火昏沉之下,一个被牢缚的人影静默如石。走近一看,竟是段敖泽——他胡髯丛生,伤痕纵横,形销骨立,却在听到'段敖登'三字时,仿佛被骤然点醒,唇齿艰难错落,吐出几句关乎朝堂根脉、足以翻转乾坤的词句。陆欣与墨引对望,心中已明:他们所觅的线索,多半掌握在这位被囚的王者之手里,太后的毒计与嗜脑散的渊源,正沿着这条密道的阴影,延伸至金殿之上。
此时,太后移步至一处僻静小院,面色冷厉,告知被软禁的黎霜:黎威已整军抵达城下,与晋安兵戎相见。她眼眸里闪过的不是担忧,而是算计的寒光——今日之局,她要让晋安与黎威同陷死地,再逼黎霜亲自目睹,让这位女将军的心从此化作一地碎玉,再无反击的锋芒。
城门外旌旗猎猎,沙尘裹着喑哑的号角。黎威不拔剑,他的甲胄历经风霜,目光却比刀更坚。他言说兵民一年难得太平,杀戮至此,该有尽头。若能以一身换两国安,宁不惜头落刃下。城头之上,晋安出城迎战,望见己方被俘的兄弟,胸中怒火燃起,誓要亲手为段敖泽讨还血债。太后却已下令对城门之下骤然放箭、飞剑如雨,竟连本国俘虏的生死也一并弃置。
锋芒破空,电光石火之间,黎威猛然出手,以躯挡在晋安之前。箭羽入骨,血溅青石,他重伤而立,仍以残息高声:为百姓而死,何足为惧,自此两家血怨,可由我偿。城门下,黎霜亲眼看着父亲身躯摇摇欲坠,痛意如浪,一波高过一波。黎威回眸,目色温柔而决绝,恳请晋安以他的死,换来爱女的平安归路。
怒火冲霄,晋安纵身上城,将太后擒至垛口,厉声称要依军法处置,以谢天下。太后却尖声诟骂,口口声声指晋安通敌,与敌国女将军勾连。黎霜听之反笑,笑中裹着深切的冷意——这般狗咬狗的戏码,竟也能在日光之下演得如此热闹。城上城下,风声猎猎,人心翻涌。
为绝后患,太后一把撕揭旧疮,揭出尘封的秘密:晋安,正是当年令朝野色变的玄衣客。朝臣闻言骇然,昔日传说在眼前凝形。晋安沉默片刻,终承其事,言及当年身有异状,记忆错乱,曾忘其所为。是非轻重,他不求开脱。此番只愿一力承担,唯在伏诛之前,必先清算这位祸乱朝纲、残害社稷的太后。
堂门骤启,段敖泽自殿外迈步而入,身形虽弱,气骨犹存。是墨引与陆欣冒死将他从地窖铁锁间救出。晋安见兄长尚在,喜极而泣,心头大石略稍卸下。太后面上惊懵一瞬,旋即恨意如潮,吐出她埋藏多年的戾语——她恨段敖登入髓,纵然她为帝室续脉,段敖泽仍要将皇位传与段敖登。至此,权欲的根毒显山露水,阴谋的脉路自密室延展至金銮之巅,毫无遮掩。
黎霜手执利刃,杀机一线欲落太后颈侧,却在瞬息间与太后一同被押下。局势风云翻手,朝堂杀心四起。未几,黎威遗体由城外抬回,战袍已冷,长剑无光。晋安陪黎霜行至灵前,万语化为沉默。黎霜深吸一口气,按住胸中奔涌的恨潮,她明白,父亲生前所愿,是止战而非添怨,是爱民而非苛责。她抬眼对晋安,既不推诿也不索债,只将泪意掩在眼底。
她自幼以铁为骨、以血为盟,从不悔作女将,驰骋沙场,马踏黄尘。然而此刻,她只觉歉意如霜,从眉眼落到心底——悔的是未能久伴父亲膝下,未曾以女儿的温存,为他挡去世事刁刻的寒风。墨引伫立于侧,眼里倒映烛火与人影,知道每一笔江山都刻着沉痛。他曾说,玉玲珑给晋安种下的阴翳,不会因胜负而消散;而嗜脑散的祸源,也不是一纸罪状便可尽除。可他仍愿再赴一程,再执一灯,为陆欣,为黎霜,为这片被战火反复炙烤的大地,留一线不灭的暖色。至于余下的路,或许要以更多的谅与勇去走,待风停雨歇,再与逝者道一声别来无恙。
黎霜追问晋安,那日为何要亲口认下'玄衣客'的身份。晋安本想一笑带过,却在她的凝视中头痛如裂,零碎的画面如潮水翻涌——暗夜披玄衣、翻城越墙、与太晋之间纠缠不清的旧情,一幕幕逼他承认:自己,确实就是那个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玄衣客,也曾以太晋之身,真真切切爱过一位女子。
理清记忆后,黎霜又问起太后的下落。原来她与段敖泽饮下了诅咒般的并蒂酒,生死相缠,谁也不能杀谁,如今被幽禁在阴冷地牢中苟活。黎霜坚持要见她最后一面。地牢深处,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后早已疯癫残破,浑身污血,口口声声只挂念自己的儿子,不肯求死。黎霜冷笑,她说太后在意之人终会在阳光下平安无虞,而她却被遗忘在这见不得光的角落,生不如死。晋安纵然已经忘记她,终究有过真心相爱;而太后这一生,却从未被段敖泽真正放在心上。
另一边,墨引与陆欣冒死救出段敖泽,段敖泽心怀感激,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人情。并蒂酒无解,但只要细心调养,段敖泽仍有活路。晋安向二人郑重道谢,墨引敏锐察觉他已恢复记忆,却看得出晋安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。朝堂之上,群臣齐声请旨,要处决黎霜以平众怒。段敖泽却看穿了晋安眼底那一点不肯说破的深情——他愿意以议和换来一个机会,也希望这个一向替天下背负的弟弟,能有一次为自己而活。恰逢今日是晋安生辰,段敖泽亲自备礼相赠,既是贺寿,也是托付。
夜幕降临,晋安带酒而来,与黎霜对酌。他宣布要连同战俘一起放她离开,并已暗中向长风军送出消息,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。得知今日竟是晋安真正的生辰,黎霜恍然想起,当年两人曾笑着约定,把生辰定在同一天、共度此生——原来,那时他们所庆祝的日子,连真相都是错位的。她特意换上轻盈衣衫,在火光与烛影间献上一舞为他贺寿。舞步翩然,往昔时光一帧帧重叠,晋安看得失了神。烟火绽放如昼,黎霜从他怀中缓缓抽身,只说要带黎威离开。晋安追问日后可还有再见之期,黎霜沉默良久,只留下一句'早些休息',将所有未出口的情意都埋进夜色。
不久之后,晋安亲自送黎霜启程,命人备好干粮与衣物,只盼她一路平安——前路山高水长,他却无法同行。临别之际,他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大姚,他可以为她寻一处清静之地,从此远离朝局风波。黎霜只是淡淡一笑:如今四海升平,旧事就让它们葬在风里,她早该明白,那个为她不顾一切的晋安,已经死在过去。晋安取出那支陪伴多年的簪子递还于她,说她既然要离开,物还是要归原主。黎霜退后半步,摇头拒绝:缘分已尽,身外之物留着又有何用?那支簪子,终究落在两人之间的尘埃里。
此时,陆欣与墨引也准备回五灵山。墨引本是山主,陆欣不愿他再为世事奔波。临行前,陆欣鼓起勇气劝黎霜和晋安再为彼此拼一次,话到嘴边几乎说出'晋安已经恢复记忆',却被黎霜打断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晋安的变化,只是两人的身份与立场,早已让'重新开始'这四个字毫无意义。打开晋安亲手准备的食盒,里面是他一向做得最好的梨花酥。熟悉的香气在舌尖化开,黎霜含泪咽下,每一口都是和往日回忆的诀别。远处,晋安为战士们安葬立碑,自此世间再无好战的谙南王,只有一个愿百姓安居乐业的君主。
黎霜终究还是护送黎威回到宫中。苏沐扬为黎威追授爵位,以告慰英魂,而朝臣们却迅速反应,纷纷上奏,要求严惩黎霜,以儆效尤。朝堂风云再起,昔日并肩同路的人,如今又被推至风口浪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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