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褚韶华已将一切谋划妥当。她以沉着与机敏织就一张无形之网,从虎口夺人,将被困于青楼的康二妞稳稳接住。那一刻,昏暗的廊灯映出康二妞憔悴却未泯的眼神,她握住褚韶华的手,泪意翻涌,颤声说出“重活一次”的誓愿。她要擦去旧日的泥污,要将余生交给广阔的天光,远走上海,去用双手改写命运。
城中另一隅,暗潮涌动。赵老大派人寻来小伍,以皮鞭与冷水、以逼问与恫吓,一寸寸剥去他的侥幸——“参王在哪儿?”小伍无以为答,便只剩伤痕累累,血水蜿蜒。最终,赵老大冷笑着将小伍丢至褚韶华跟前,仿佛抛出一个烫手的烙铁。小伍见康二妞已赎身,惶然叩首,泣不成声地认错,连连起誓愿以此生守她。谁料康二妞心似寒铁,往昔的情分在血泪里早已焚尽,她毅然取刀,当众割下他的舌头,以一刀断绝黏连的耻辱与牵绊。
分别之日,车站汽笛嘶鸣,白雾蒸腾。褚韶华亲自相送,将一笔应急的钱塞进康二妞手心,叮嘱她在远方择善择安。康二妞含泪频频回望,目光穿过人潮,停驻在褚韶华淡定的面庞上。两人无多言,唯有点头致意,像把彼此的人生轻轻放回正轨。列车开动,铁轨长歌,沿途风声将旧事带走,给尚未到来的明日留下一方清朗。
家中却起波澜。陈夫人从伙计小石头的舌尖缝里,意外听到陈大顺动用了账上两百块大洋,心下疑云顿起,一口咬定钱是被褚韶华挪去娘家。消息传至陈老爷耳中,他将人唤来问罪,细细盘问来龙去脉。褚韶华从车站归来,面对质询并不闪躲,将青楼赎人的前因后果如数道来。夫妻二人闻之勃然大怒——药铺的银钱怎可私用至此?褚韶华却抬眼,字字铿锵,许下诺言:年底之前,补上足足一千块大洋。承诺既出,如箭离弦,这对老夫妇的怒气方才压下。
回到内院,风波未平,话却要说开。褚韶华嗔责陈大顺不应背着众人动用公款;陈大顺眉峰蹙起,坦言不愿到处求人,只想先挪一挪。她听罢叹息,既怪他鲁莽,又感他处处为她着想的柔肠。两人相对无言,心意却在沉默里靠得更近——人情里难免有轻重失衡,唯有共担,方能不倾不覆。
誓诺之下,便要以实绩对答。褚韶华潜心研发,推出玉容粉系列美容产品。清晨推窗便出门,昏灯亮起才归家,她一户户敲门,一次次试样,用耐心赢来信赖,用功效换取口碑。钱袋一点点鼓起,很快便攒下了一百五十块大洋。然而年关渐近,距那一千的目标仍如隔山望海。她在灯下翻账,指尖掠过薄薄的账页,不免对当初一时热血的豪言悔意渐生,却也只得把悔意化作鞭策,更深一步地闯。
守元药庄的高谦益闻名而来,想向陈老爷讨教经方。谈笑之间,陈老爷让褚韶华细述玉容系列的见效与配伍。高谦益听得连连点头,赞其思路新,药理稳,又生出把它做大做强的雄心。当晚,他设宴六国饭店,邀陈家父子与褚韶华同席,以示礼重。褚韶华收拾妥帖,素净中添了几许明亮,正欲启程;陈大顺却神色微郁——守元老板夏元,正是夏初之兄。旧事如影,难免心绪翻涌。褚韶华看穿他的踟蹰,轻声道出决绝:往昔情分早已割断,如今只与眼前人同舟同路。话温而坚,他方才宽怀几分。
夜色沉沉,华灯初上。陈老爷换上长袍马褂,陈夫人亦珍重地取出自己的金银首饰,为褚韶华稍作装点。三人并肩走入六国饭店,金碧辉煌之景铺陈眼前,雕梁画栋,水晶灯璨如星河。高谦益热情接待,言谈间提及夏元原本要来,却因陕西闫督军遣太谷最大药商北上采买而抽不开身。这一语落下,另有风声暗起。褚韶华好奇:太谷药商何以舍近求远?高谦益一笑吐实:军需药材在京中汇集,名列前十的药庄皆紧盯此单,南北局势紧绷,迟早兵戈再起。陈老爷闻言,拱手贺守元拿下三万块大洋的大单;席间热气蒸腾,褚韶华心头亦生跃跃之意,火苗一般抬头。
散席之际,门口人影绰绰。褚韶华无意间瞥见某位药铺老板,正以极尽周到的礼数款待徐特使——那正是闫督军派来的要员,还特地让人将其送入北京饭店。她心中一动,回到家便与陈大顺商量,欲分一杯军需之羹。陈大顺却摇头,让她别痴心妄想——大鱼大网,岂是小舟能承?她未辩,只把念头按下,暗自筹算。
次日天未大亮,她已立于北京饭店门前。大大小小的药铺老板排成长龙,人人都想叩开军需之门。她几度试图求见,不得其法,索性换了身行头,扮作店中跑堂,托盘上一杯清水,敲门而入。室内乱成一团:徐特使太太的舅舅,与姨太太的堂兄,为了那一纸大单扭打成一团,副官高声劝阻,仍难分开。舅舅好色成性,见褚韶华生面孔,竟起轻薄之举,目光与手势俱是下作。她心惊,如惊鸟般疾步而出,长廊里风声猎猎,才将猥琐与险恶甩在身后。
一步出门,恰逢饭店小伙计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,从台阶上踉跄而下。褚韶华急忙上前,替他清洗伤口,包扎绷带,又请他吃口热饭压惊。饭桌上,她不动声色,细细询问徐特使的脾性与行事。言谈中许多细节如珠串起,让她心中有了脉络。回到药铺时,碰巧遇上准备离开的高谦益。她追问军需订单结果,高谦益摊手苦笑:上海田记药庄捷足先登,那只金翅大鹏早已展翼高飞,余人连羽毛都摸不到。
话锋一转,高谦益提出与陈家合作:守元出渠道与规模,玉容粉要开方共享,利润却须分去六成。此言一出,陈家父子齐齐变色——秘方既出,还要让出大头,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?褚韶华却持另一番盘算。她平静剖析:玉容粉的方子并非镇店之宝,当前年销不过两千盒,每盒赢利五毛,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块。若借守元之力,年销可至六千盒,哪怕只分四成,亦可较眼下净增两百块。她一边算数,一边看向二位长辈,以柔胜刚,将利害摊开在光下。
风起于青萍之末,路开在刀尖之上。救人时她敢于逆流,敛财时她肯踏实耕耘,交际场上亦不惧权势与魍魉。她懂得何时以情,何时以理,何时以利;也知道答应过的话,会成为压在心头的一块石,只能靠双手搬开。前方的局势或许密云压顶,商道的水脉也并不清——可只要目光不被私心遮蔽,脚步不被浮名绊住,总能在繁华与暗涌之间,为自己和身边人,辟出一条向光的路。
夜阑人静,院中梧桐影影。褚韶华看着桌上的账薄、瓶中的粉末、还未启程的宏愿,缓缓合上眼,再睁开时眼底清明如水。她没有惊天动地的口号,只有一日一日的步履与一笔一笔的清账。救人是她,谋事是她,扛责亦是她。无论是三万大单擦身而过的遗憾,还是六成分利的谈判锋刃,都会成为来日回望时,不虚此行的注脚。于是她提笔,续写当日的承诺:年底之前,一千块如数奉上——字迹稳健,像一把在黑夜中亮起的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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