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帐灯火昏黄,药香氤氲,白依梅守在伤员床前,一针一线缝合创口,一服一剂熬煮汤药。她手法细致,言语温和,在血腥杀伐的军营里,如一抹难得的清凉。李成负伤后由义军弟兄抬回营中,自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,便常见那张清秀却倔强的面庞在眼前晃动。最初,他对她只是感激,久而久之,目光停留得越来越久,心底那份不该有的悸动,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滋长。
然而,白依梅早已与青梅竹马的古平原订下婚约,这一纸婚约,如同一根无形的绳索,将她牢牢系在山涧村。李成伤势痊愈的那天,晨雾未散,他亲自送她回村,只把千言万语压在心口。村口石桥边,两人相对无言,只剩风吹树影,心中情愫却各自翻涌。待她身影渐远,李成勒马伫立良久,那一声“保重”终究没能出口,只化作一抹苦笑,随他转身而去。
村中向来不缺流言蜚语,有心人添油加醋,将白依梅在军营照料李成的事渲染得暧昧不清。茶余饭后,众口一词,风言风语渐成滔天巨浪。听在耳中,扎在心上。古平原虽是粗人,却对白依梅的品行信得过,他一面压下心头怒火,一面只想尽快迎娶白依梅,用一场名正言顺的婚事堵住外人的嘴,将她护在自己的屋檐之下,免得再受闲言碎语的伤害。
可人心难自欺。那一段在军营近距离朝夕相处的日子,如同春雨悄然浸润了白依梅的心田。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履行救死扶伤之责,却在不知不觉间,对李成生出难以忽视的好感。那枚随身携带、由母亲留下的玉佩,是她心中最珍贵的念想,她终于忍不住,将玉佩郑重其事地交到李成手中。那一刻,她近乎是将自己的心一起托付出去。只是,当回到父亲膝下,面对父亲催促她尽快与古平原完婚、以免惹出事端,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陷入两难。既放不下李成,又不忍伤古平原多年来的深情厚意。她支支吾吾、左右为难,惹得父亲怒火中烧,认为她忘本失礼,对她痛斥训斥,责罚毫不留情。
尚未等一家人的心结解开,战火便已逼近山涧村。清兵押队而来,刀枪如林,逼迫里长从村中抽调五十个青壮年去挖壕沟,又勒令他搜罗粮草钱财以供军用。里长本就心虚胆怯,被为首将官一顿威逼利诱,吓得连连称是,只得打村里富户的主意。此时白先生本因女儿之事忧心成疾,气急攻心,竟一病不起。古平原闻讯匆匆赶来,安排弟弟古平文去请大夫,自己守在榻前,心中又急又痛。里长走投无路,只好登门求白先生出面帮他筹措。谁知白先生病情加重,昏迷不醒,古平原只得随里长一同进军营,面见清军乔将军。
山涧村不久便遭战火洗礼,昔日青翠的茶园在炮火中化作焦土,村民们家破财空,连糊口的钱都所剩无几。古平原鼓起勇气,当面求乔将军网开一面,放过这个穷村弱里。他说得声声恳切,却换来乔将军的冷眼与嘲讽,对方只看重军需,不肯体恤百姓分毫。前线忽然急报传来,乔将军急召兵马连夜出征,却心存恶意,下令将古平原扣押,待他得胜回营,再一并清算。多亏大夫竭尽全力医治,白先生终于醒转。大夫留下药方,让白依梅赶去城中抓药,只是战事未息,谁也不知外头局势如何。古平文悄声告诉她,清兵已攻打徽州城,义军主将尽数被杀。白依梅只觉天旋地转,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李成的面孔,以为他也葬身于乱军之中,一时悲从中来,放声痛哭。
两日匆匆而过,局势愈发紧张。古平原凭着机敏与运气,从清军大营中千辛万苦脱身,一口气赶回白家。白先生见他安然归来,悬着的心略略放下。古平原顾不得多言,劝白依梅立刻收拾细软,带着白先生先行避入安全之地,待清兵退去,再图回乡。他看得清局势险恶,知道清军必不会轻易放过与义军有所牵连的人。白依梅却在心中盘算着另一条路。她默默将婚书聘帖还给古平原,眼中有愧疚,有决绝。白先生不愿拖累古家,只能忍痛答应退婚。夜色未明,白依梅在父亲房门前悄然跪下,磕头谢罪,泪水无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她转身离去时,连一声告别也不敢留下。
天刚蒙蒙亮,白先生起身才发现女儿不辞而别,心急如焚,当即奔去古家寻人。古平原听罢,不再多问半句,转身便踏上追寻之路。另一边,白依梅一路打听,辗转来到柳湖镇,却见镇中断壁残垣,家户皆毁,空气里弥漫着焦灼与血腥的味道。幸存的百姓哭声震天,她从他们口中得知义军已转往合肥方向。她不顾疲惫,翻身上马,打算一路疾驰追随而去。未料还未出镇,就被一队清兵拦住去路。几名兵士见她孤身一人,衣着清丽,竟起了歹心,将她层层围住,言语轻薄,举止放肆。生死惊惧之下,她只觉四肢冰凉,几乎无法言语。
危急关头,一骑快马破空而至,苏紫轩提刀上前,将那群兵丁斥退救下白依梅。苏紫轩行事干脆利落,言语间却带着几分冷峻,她看出白依梅并非常人,便劝她随自己一同离开,好保住性命。白依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找到李成。面对苏紫轩的好意,她连连摇头,坚持要去合肥。苏紫轩拗不过,只得放她离去,却将白依梅不慎遗落的手镯收在怀中。不久之后,古平原追踪来到柳湖镇,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破碎荒凉。四下寻觅无果,反倒被苏紫轩叫住。苏紫轩亮出白依梅的手镯,古平原认得这是她时常佩戴之物,心中一紧,迫不及待想问清她的下落。苏紫轩却好心也好意,劝他趁早看清现实:白依梅与义军来往密切,将来难免惹祸上身,他若继续纠缠,只会连累自己与家人。古平原则摇头不语,只表示不在乎旁人的看法。苏紫轩见他执迷不悟,终于将真相说出——白依梅已只身前往合肥,去找李成了。
日夜兼程之后,白依梅终于赶到合肥城外。满城烟尘尚未散尽,她一路打听义军去向,直到在军中再一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。李成安然无恙地立在她面前,她只觉胸口一松,积压多日的恐惧与思念一齐涌上心头,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。生死离合之间的重逢,使曾经所有犹豫尽数消散。李成也再不压抑心意,趁此时机将多日来埋在心底的话一一说出。白依梅不再躲闪,任泪痕未干,紧紧拥住了他。兵荒马乱的天地间,两人心意相通,仿佛终于抓住了一根能够抵御风雨的绳索。
此时的古平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,脚步虚浮,心如被掏空。母亲见他形容憔悴,又知白依梅不见踪影,急急逼问,想让他把人找回来,好保全儿子的名声与婚约。古平原沉默许久,终究还是坦白——白依梅已经亲自去找李成,他再如何强求,也只会让所有人痛苦。母亲怔在当场,许久方叹息一声,只能作罢。日子还要过下去,古平原将满腔苦涩压入心底,把精力转向照顾家人。他在城里为弟弟古平文盘下一家小店,取名“平记”,寓意平安、平稳,也寄托着他对未来的一丝憧憬。店中雇了两个老实可靠的伙计,又拿出两百两银子作启动资金,希望弟弟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中,凭一双手闯出一条安生之路。至于他心中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情感,只能任其随时局飘散,在岁月深处默默隐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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