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平原看着弟弟在乱世中四处漂泊、无所依凭,便咬咬牙,在城中盘下一间临街的铺面,又托人寻来两个手脚麻利、人品端正的伙计,再从多年攒下的积蓄里取出两百两银子,郑重其事地交到古平文手中。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弟弟:眼下局势未定,莫要妄想一夜暴富,先立住脚,再慢慢摸索门道,只要肯动脑筋,总能在风云变幻中寻到一条生路。古平文却两眼茫然,既不懂行市行情,又不通买卖之道,面对这间空荡荡的铺子与一箱箱银子,只觉重担压肩,却不知该从何下手。
见弟弟被难题困住,古平原并不苛责,而是耐着性子把自己这些年积累的经验一一拆开讲给他听。他提议先开一间杂货铺,日用粗物、油盐柴米、针头线脑都可贩卖,不必一开始就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买卖,而应边做边看、边看边悟,在细微的缝隙里捕捉将要改变命运的机会。随后,他又把目光落在城中四散隐匿的义军身上——这些人曾为反清复明拔刀而起,如今大势已去,退路被断,只得剪去象征身份的大辫子,乔装藏匿。一旦清军重入城池,谁若被认出是前朝义军,便是掉脑袋的罪名。古平原敏锐地嗅到,这其中既有风险,也暗藏生机。
他吩咐伙计立刻去市集收购一千尺结实的麻绳,回铺后裁成一段段四尺长短,再将这些麻绳浸进浓得发黑的墨汁中,晾干后编扎成粗细适中的假辫子。远远望去,与真正的辫发几无差别。古平原又手把手教古平文如何与人搭话、如何察言观色、如何按对方身份和处境定价开口。古平文初听之时心中大骇,旋即又仿佛被打开了另一扇门,恍然明白原来“生意”一词,并非只在账本上算计,更在风声雨影之间洞察人心。古平原仍不忘告诫,像这样踩在刀锋上的营生,只能做这一遭,赚过这一笔就要立刻收手,若是贪心再来一次,便可能连命都保不住。
另一边,京畿之地张灯结彩、喜乐盈门,李成与白依梅的大婚之日已然到来。鼓乐喧天,红绸高挂,王府门前宾客云集。亲自前来迎娶的新郎一身礼服,威仪不凡,直到此时,白依梅才得知李成已经受封为“诚王”,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人人艳羡的诚王妃。曾经山村小院里那位清秀的姑娘,此刻身着霞帔,眼中却并非只有喜悦,还有对未来命运的惶然与对父亲的牵挂。自从她不辞而别、随李成离开后,远在乡间的白先生天天守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望着通往城里的土路发呆,神情落寞,心中怨女儿薄情,又痛她为情所困,整个人日渐消沉。
古平原看在眼里,实在不忍白先生在悔恨与思念中一天天熬下去,便托苏紫轩想办法带他进城,好与白依梅当面说上一说。苏紫轩拗不过他的坚持,只得让他装作挑夫混在车队里一同入城。城门口把守森严,兵士们紧盯着来往行人头上的辫子,稍有异样便呵斥盘查。古平原头上扎着大辫子,看似“清白”,反而引起了士兵的疑心,被粗暴地拦在门外。他只得连连作揖,巧舌如簧地解释自己只是给城里大户送货的脚夫,苏紫轩也在一旁从容帮腔,几番辩解之下,守城兵这才悻悻放行,让他得以跨进喧闹的城门。而此时,城内另一处角落,古平文正提着一大捆用麻绳编成的“辫子”,小心翼翼在街巷间寻找那些散落无依的义军。
假辫子一出手,立刻在暗处掀起波澜。那些剪去真发的义军早已惶惶不可终日,如今见有法子可暂时遮掩身份,一个个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宁可咬牙多掏银子,也要换得一线生机。短短一日,一千条假辫子便销得干干净净,古平文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两,只觉天旋地转,恨不得立刻再置办货物,再赚一笔更大的。他将古平原先前的告诫抛在脑后,催促伙计连夜去买更多麻绳,几个人披星戴月,彻夜赶制新一批假辫子,自以为找到了发达之路,却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逼近。与此同时,古平原好不容易摸到王府门前,但见门卫森严、刀枪林立,他不敢贸然闯入,只能在外徘徊守候,直到远远看见一乘华丽的马车停下,李成与白依梅并肩而行、缓步入府,他情急之下高声呼唤白依梅的名字,却立刻被侍卫按住,押往牢狱。
城中风声日紧,李成的手下奉命缉拿可疑之人,巡查街巷之际,恰好撞见古平文再次兜售假辫。那一捆捆散发着墨香的麻绳立刻成了罪证,他和两个伙计当场被擒,扔进了阴冷潮湿的大牢。狭窄的牢房内,兄弟俩意外重逢,古平原这才明白古平文不听劝告,又重操旧业,他气愤不已,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,既为这份鲁莽捏一把汗,又为弟弟将自己拖入险境而焦灼。就在此时,李成却派人前来,将古平原单独带走。古平文眼看兄长被押离,心中惶恐,以为他要被问罪斩首,抱着膝盖失声痛哭,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谁料李成并未下杀手,反而在内院安排古平原与白依梅相见。清灯之下,古平原将乡间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与她听——白先生郁郁成疾,病入膏肓,心中虽有怨,却更是惦念这个一声不吭便远嫁王府的女儿。他劝白依梅放下身分荣耀,趁父亲仍有一口气在,回去认错道别,这一次,也许就是父女之间最后的团圆。白依梅听闻父亲病情,早已泪流满面,李成在旁静静看着,随即郑重表态,不仅愿意陪她一同回乡,更会以诚王之身亲自登门负荆。古平原趁机央求白依梅在此事告一段落后,设法向李成开口,将不懂事的弟弟和两个伙计一并救出来,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
次日清晨,古平原先一步赶回村中破旧的院落,只见屋内药味浓重,白先生面色蜡黄,气若游丝。古平原俯身在床前软声劝慰,劝他莫再一味记恨女儿,当年若不是迫于时势,她又怎会做出令父亲伤心的选择。说话间,门外传来车辚马响,白依梅与李成放低了所有尊贵身段,一进门便双双跪倒在地,真心实意向白先生谢罪。白先生胸中郁结积久,一时难消,言语间仍带着寒意。古平原只得在一旁替两人缓颊,将他们一路赶回来的诚意与顾虑一一道出。李成随即当众立誓,此生无论风云如何变幻,都绝不会弃白依梅于不顾,愿以性命担保。白先生见他态度恳切,眼中又满是对女儿的珍视与尊重,心头的坚冰终于缓缓消融。察觉气氛稍和,古平原悄然退至门外,让这一家人有机会在残破的屋檐下,重新拾起久违的亲情。
待到白先生情绪稍定,病体也暂得安稳,白依梅与李成再次向古平原深深一拜,感激他在这乱世里为他们奔走周旋,既顾念旧情,又敢直言劝解。古平原只笑笑,不愿多受谢意,亲自送他们到村口。长路寂寥,马车远去,他目送着车辙渐渐模糊在黄尘深处,心头百感交集——既为白依梅终于与父亲冰释前嫌而欣慰,又为自己与弟弟的前途充满忧虑。没过多久,王府果然传来消息,古平文与两个伙计被释放出牢。甫一重逢,古平原就将压抑许久的怒火尽数撒在弟弟身上,责骂他不思后果、贪得无厌,最终干脆不许他搭车,命他老老实实步行回城,当作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。
白先生深知债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,迟早要有人面对,遂托付古平原去城里寻访旧识廖先生,希望能在这场乱局中彼此扶持。古平原拿着简陋的拜帖,敲开了廖府的大门。廖先生的女儿廖姑娘先是戒心十足,一听来客提起父亲的名字,便疑他是上门催债之人,言语间冷淡疏离。直到反复确认古平原并非来兴师问罪,而是奉白先生之托前来商议要事,这才略略放下警惕,将他让进屋内。灶台后头,一个久不见客的身影慢慢从阴影中挪出——原来小心翼翼躲在炉灶后面的,正是满脸风尘的廖先生。风雨飘摇的世道里,几位老友再度相聚,一段更大的筹谋和更复杂的命运篇章,也在悄无声息间揭开了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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