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尚未散尽,山涧村的茶园却早已一片繁忙。古平原带着乡亲们披星戴月,翻土、修枝、施肥,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一片青翠。熬过了风霜与雨雪,茶树终于在这个季节上吐新芽,漫山的嫩绿在阳光下泛着柔光,像给大地披了一层轻纱。茶尖托着晶莹的露珠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,村民们望着这一年的心血化作一篓篓新茶,脸上俱是掩不住的喜悦与满足。
眼看采摘在即,白先生却更忧心茶叶的品质。他深知“好茶七分在炒”,便托古平原下山去请远近闻名的炒茶好手廖先生。古平原翻山越岭来到镇上,却意外得知廖先生沉迷赌博,不但欠下大笔外债,就连赖以谋生的一整套炒茶工具也被他典当一空。此时的廖先生早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,看见有人上门,还以为又是来讨账的,竟吓得躲进了澡坑里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尴尬的局面中,廖先生的女儿只好出面。她面带愧色,又不失倔强,将古平原让进门,听他细细说明来意,这才知古平原并非债主,而是诚心请她父亲上山炒茶。廖先生却满心打着自己的算盘,想着若有人出钱,便先把典当的工具赎回来再说。廖姑娘对父亲早已积怨难消,认定他不再可靠,于是从怀里摸出当票,郑重地交给古平原,请他亲自去将工具赎回,以免父亲再生是非。古平原见父女两人清贫潦倒、屋内陈设简陋,心里难免酸楚,临走前悄悄留下一包银两,折合五两之多,言称是“雇工的定钱”,实则是想为这家孤苦之人添一分炊火与希望。
与此同时,山涧村的茶商公会也开始行动。茶商会中势力最大的茶商侯二奉命上山收购新茶,却仗着手里有银票,早已养成颐指气使的恶习。古平文代表村民,开口要求他先结清往年拖欠的茶钱,再谈今年的新茶。侯二非但没有丝毫愧色,反而当众破口大骂,把古平文斥责得抬不起头,话里话外尽是轻慢与侮辱。古平文气得脸色铁青,却苦于手里没有筹码,只得暗自握拳,心头恨意与屈辱翻涌不休。
不多时,廖先生带着女儿,肩挑工具,终于踏上通往山涧村的石板路。那一担木箱里装着锅灶、铁铲、竹帚等一应器具,皆是他赖以成名的家当。茶园里,村中妇女们腰间束着布带,指尖翻飞,将一枚枚嫩芽轻巧掐下放入竹篓;青壮年则围在廖先生身边搭手生火、翻锅、筛叶。柴火噼啪作响,热浪翻涌,茶叶在铁锅里舞动翻腾,阵阵清香随烟气漫出,整个山涧村热火朝天,人人脸上都挂着为新茶出炉而期待的光。
趁着歇息的间隙,古平原虚心向廖先生讨教炒茶门道。廖先生多年沉浮江湖,早练就一套独到技艺,从杀青到揉捻,从火候到翻炒,每一步都把握得恰到好处。他指尖一抖,茶叶在锅中轻轻掀起,一股清幽的香气随之而出,既有似松针般清冽的气息,又隐约带着幽幽兰花香,让人闻之心神一振。古母坐在一旁,亲口品了一盏新茶,只觉入口微苦,回甘悠长,喉间氤氲一股冷香,忍不住连声称奇,对廖先生的手艺赞赏不已。廖先生微微一笑,替这款茶叶取了个雅致的名字——“兰雪”,寓意兰香清幽,如雪般洁净。古平原心中一动,萌生出更大的念头:若能把山涧村所有茶叶都按此法制成“兰雪”,再闯出名堂,或许可借此改变全村人的命运。
然而,这个设想一旦实施,便势必触怒多年垄断茶路的侯二。廖先生身在茶行多年,深知与既得利益者相争的凶险,不敢轻易得罪强权,言词间颇多犹豫。古平原却性情刚毅,不屑再受压榨,胸中仿佛憋着口难消的闷气,直言不惧与侯二正面争锋。与此同时,古平文与廖姑娘在长日相处中,也悄然生出几分情愫。廖姑娘见古家兄弟勤恳仗义、待人厚道,渐渐放下对世事的戒心,提出愿将炒茶工具先寄放在古平文家中,借机常来常往。廖先生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暗生的情意,心里比谁都高兴,却偏要装出一副严父的模样,时不时故意在言语间刁难古平文几句,看着他既紧张又不敢反驳的模样,反而笑在心里。
茶事正忙,白先生的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。那位一生与茶为伴的老人,瘦骨嶙峋地躺在床榻上,眼神中尚有不舍与牵挂。他从枕边取出白依梅昔年亲手所采的“初雪”珍茶,小心翼翼地递给廖先生,请他以最精细的手法泡上一壶。沸水落入壶中,茶香渐起,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清甜气息,仿佛把众人拉回到旧日的温暖时光。廖先生从他凝滞的目光中,看明白他真正放心不下的,是远在他乡、命运多舛的白依梅。
古平原守在床畔,见白先生病入膏肓,却仍苦苦执念,不愿闭眼,心中既怜且痛。他明白老人所背负的愧疚与惦念,却也不忍看他在病痛和牵挂中饱受折磨。廖先生沉吟片刻,做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决定——他要替白先生“了却心结,送他上路”。只见他端来一盆凉水,猛然泼在白先生身上,冷意激得老人浑身一颤,眼神陡然清明几分。廖先生沉声相劝:尘缘已了,不必再为过去的人与事反复折磨自己。话音未落,他抬手将那只承载旧日记忆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,碎片四散,茶水溅落床前。白先生望着满地残片,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,紧绷多年的心弦在这一刻悄然断裂,胸口微微起伏,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安然气绝。
白先生逝去之后,山涧村笼罩在一片肃穆与哀思中。古平原一力承担起料理后事的责任,亲自为白先生选定安葬之地,送他入土为安。坟前新土尚湿,他立在寒风中,郑重发誓此生定要护白依梅周全,不负白先生的托付。然而他心中仍有疑惑挥之不去:不过是一只茶杯摔碎,怎会令白先生瞬间断气?直到廖先生向他解释——旧茶杯象征旧缘,一旦摔碎,便是劝人放下执念,不再回头。那一番透彻的话,像一阵冷风拂过古平原的心,也触动了他久藏心底的情感。他这才真正明白,有些情意纵然珍贵,却不必用余生去执着守候。思及此处,他缓缓闭上眼,轻声对自己说,也是时候将对白依梅的旧情深藏心底,不再牵扯。
不久,关于“山涧村要自制兰雪茶、拒绝低价卖给侯二”的消息传了出去,侯二顿觉颜面受损,恼羞成怒,立刻派里长传话,将古平原叫去“好好谈谈”。古平原早听说他仗势欺人、拖欠茶资,还惯于在茶农头上作威作福,这次反倒有心借机挫挫他的锐气。里长千叮咛万嘱咐,让他务必小心说话,以免得罪茶商。可古平原到了约定之地,却故意以有要事在身为由,叫侯二先等着。侯二一向受人簇拥惯了,骑在众茶农头顶颐指气使,这回居然被一个山村小子晾在一旁,自然气得脸色涨红,连声咒骂,暴跳如雷。
就在山间暗流涌动之时,京城中也有大事发生。新帝登基,朝野上下正逢更替,偏又赶上太后大寿在即,小皇帝为博太后欢心,心血来潮,想以南方名茶为贺礼,将各地佳茗尽数征调进京。京城茶行巨擘李万堂顺势献策,提议召开“万茶大会”,邀请天下各路茶商齐聚京师,将名山好茶一一汇集,以盲评定品、论香排座,将茶叶分出优劣次第,既可讨好宫廷,又能一举树立新朝的威名。安徽茶商会会首胡老太爷闻讯后,立即召集商贾,鼓励各方踊跃参与,借机打响地方茶名。
侯二身为胡老太爷的亲戚,早就倚仗这层关系招摇过市,如今更不肯放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。他在胡老太爷面前添油加醋,将古平原说成心术不正、扰乱茶市之人,把山涧村私制“兰雪”的事描绘得仿佛天大罪过。彼时,古平原则正背着竹篓,带着“兰雪”茶走街串巷,费尽唇舌向各家茶庄推销。许多小掌柜尝过茶汤后,皆对这茶的香气与回甘赞不绝口,却又纷纷面露难色——原来侯二早已放话,谁若敢收古平原的茶,便别想在茶商会里立足。众人虽知好茶在前,却无人敢冒此风险。
走投无门之际,古平原干脆放下面子,登门拜访胡老太爷。当面赔礼之余,他双手奉上“兰雪”茶,请老前辈不看人情只评茶质。胡老太爷端茶在手,细细闻香、轻抿慢咽,眉头先是微皱,继而舒展,却在放下茶盏时语气一转,劝他还是改回“银毫”的旧名,强调茶名关乎商规,不可随意更易。他认定“兰雪”不过是换了名儿的老茶,不愿为一个山村小子的倔强破例。古平原急切解释:兰雪茶兼具兰花清幽、松针清爽,制法与口感都与银毫有别,并非徒有虚名。奈何胡老太爷早被既有规则和人情牵绊,根本没打算细究其中差别,只把他的辩解当成年轻气盛的不懂事。
消息传回山涧村,里长得知茶商会不肯收购山涧村的茶叶,心中焦急万分。往年靠茶过活的村民,本就不富裕,今年若再卖不出好价钱,日子更是难以为继。于是,他连夜敲响铜锣,把全村人召集到祠堂开会,灯火摇曳间,愁云压在每一张脸上。商议再三,众人决定让古平原和古平文亲自到茶商会负荆请罪,哪怕暂时低头,只要能换回一条活路,也算不负这一片“兰雪”茶园的春雨与辛勤。只是没人想到,在看似卑微的求和背后,一场更大的风波与变局,正悄然酝酿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水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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