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未歇的牡丹江城里,人心如履薄冰。鲁长山踏入“天天好酒楼”的雅间,带着一路风尘与难掩的坚决,诚恳地劝汤德远重整行装,重回队伍并肩御侮。他从容而炽热地回忆起队伍去苏联整训的经过,讲到同志们如何在严寒与匮乏中打磨锋刃、重振旗鼓;又娓娓道来国际战局的风云:远方的炮火正在改写走向,侵略者的气数已现衰颓。汤德远却难掩迟疑,他与大部队失联后九死一生,几度徘徊生死线,方才熬出两年安稳日子,怕的是方寸顷刻成灰。他坦言亲眼见过鬼子烧杀抢掠、铁蹄荼毒之惨,曾以为抗联已湮没于山岭雪原,不意今日再闻余烬犹温,却依旧看不见明朗的天光。鲁长山语重心长,提醒他莫忘当年的誓言,莫负身上那一道一道伤疤记下的信念。汤德远只是垂目,未肯点头。
话未尽处,伙计急喘冲入,报有叫花子闯店偷了烧鸡。汤德远匆匆赶到,见那人已被伙计围殴,他忙高声制止,让人把那可怜人放开,又命端些热汤热饭。回到雅间,他正待委婉相送鲁长山、高云虎与万福庆,以免再惹横祸,谁知那叫花子踉跄跟来,口齿不清地道谢。短促的嗓音里有一缕旧日的回响,汤德远一愣,追问两句,竟认出眼前人正是失散多年、在枪林弹雨间屡被挂念的田小贵。鲁长山三人亦惊喜得目瞪口呆,仿佛看见一段亡失的岁月突然回身,重重落在眼前。
田小贵望见旧日的首领与袍泽,再难抑制胸中百转悲欢,扑在鲁长山怀里嚎啕大哭。待听闻兰花儿与小白马早已以血写下诀别,他仰天叹息,泪涔涔落在破旧的衣襟。汤德远见他双手冻裂、疮痂累累,忙命人取药取水,替他拂去污泥,端来热粥。田小贵断断续续讲起流离:江面早被日军封锁,他无路赴苏追随队伍,只得折返乡里。可日本特务盘踞四方,搜捕抗联不遗余力,他被迫离家寻命,当过长工,几经险些暴露,再遭追缉,最后一路躲藏至牡丹江。听人说“天天好酒楼”的掌柜素来仗义,他才冒险潜入,偷口吃食救命。鲁长山、高云虎、万福庆对这段颠沛辗转怆然不已,心头又痛又恨。
烟火腾起一线温度,饥寒暂被挡在门槛外。汤德远劝田小贵先饱餐一顿,鲁长山则向汤德远拱手相求:容他先在店中修养,待伤好再来接人归队。汤德远满口应承,转而催促鲁长山三人尽快离去,他深知墙外风声如刃,不愿一时义气牵连满门。喧闹散尽,他亲自为田小贵置办了干净衣衫,又拿剪刀替他剪短乱发,去掉流亡的蓬乱。田小贵不解,为何骤然将鲁长山他们赶走。汤德远只是摇头,说不愿再给店里添险,言语半隐半露,却难掩心中苦涩。田小贵说腿伤一好便去寻人,可汤德远也不知那几位暂住何处,徒留一室沉默。
酒楼打烊后,夜凉似水,灯火在街角挨次熄灭。汤德远没有叫车,独自步行回家,鞋底踏在冻硬的雪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仿佛与内心的叹息一唱一和。旧时的枪声、战友的面庞、誓言与生死,一幕一幕从冷风里浮起,逼得他在巷口驻足良久。夜深,他望着妻儿,忽而生出预感与谨慎,吩咐彩凤次日便带着儿子嘎牙子回松林镇,去投奔她的干姐姐大阔枝。彩凤不肯离家,忧心满怀,他郑重承诺很快就会去汇合,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仓皇。几番劝慰,彩凤方才点头。
天光微白,霜气还凝在屋檐。汤德远派了可靠的伙计护送母子二人启程,目送马车消失在雾霭里,方又转身回到酒楼。此时店里生意如常,嘈嘈切切里,田小贵拄着拐杖要帮着端菜抹桌。汤德远怕他旧伤复作,连声让他回屋歇着。这时一位路过的郎中进店吃饭,见田小贵行走艰难,便主动提议诊治。他解下药箱,细看脉象,取出药粉跌打,行针活血。汤德远连声道谢,像抓到一线绳索,心里踏实了些。
另一边,松林镇上的风色阴沉。彩凤护着嘎牙子到了镇口,远远看见日军设下重岗,刺刀成排,在寒光中冷冷闪烁。街上行人行色匆匆,眼神里多半避让与惊懔。她不敢耽搁,先摸清路口的盘查,再就近绕道,小心翼翼地去寻大阔枝的住处。母子俩一路轻步慢行,背影在斜阳里拉得很长,似一条被拉紧的弦。
此时在城中,鲁长山心口另有牵挂。田小贵的伤与处境,像针扎在心里,万福庆提议再去打听看看。高云虎却一眼看出汤德远如今身处旋涡,低声劝阻,又故意放了几句冷硬的话,逼得二人收敛行踪。鲁长山沉吟片刻,仍觉放心不下,决定再探一次。万福庆主动请缨,称自己轻车熟路,去得快、退得也快。
午后风起,街巷里灌满寒气。万福庆离车步入酒楼,高云虎把车停在拐角,留神打量。万福庆一进门便嚷嚷找人,嗓门不小,引得几桌客人侧目。恰在此时,森田三郎端坐角落,慢条斯理地饮着酒,眼神却像蛇般冷冷锁在他背上。汤德远心头一紧,忙上前压低声音,劝他立刻离开,又将其中利害一一道来,不容分说把人“赶”出门外。话虽不近人情,眼神却满是护念。万福庆匆匆离去,不料转身即被特务咬住尾巴,悄声潜随。
高云虎察觉不妙,发动汽车悄然吊在后头。胡同纵横,万福庆在砖墙与影子间左转右折,几度借着晾衣绳与杂物掩了身形,总算把跟梢的人甩开。他在僻巷与高云虎会合,两人远远看着那名尾随者折回特高课驻地,不多时,森田三郎也回到那里。跟踪者在室内请罪复命,森田面无表情,旋即厉声训斥,似对失手大为恼火。冷风掠过廊檐,几盏灯光像被风掐住脖子,明一阵、暗一阵。
傍晚的阴影越拉越长,城里的脉搏也随之沉下去。森田三郎把酒楼里的一切汇报给川野,断定那群出入的陌生人便是抗联余部,只是功亏一篑,跟丢了线索。他又敏锐察觉汤德远的妻儿不在家中,像嗅到某种异样的动向。川野沉吟片刻,下令将这家酒楼与掌柜一并盯死,不许有片刻懈怠。风浪隐隐翻涌在表面之下,而几条人命的选择与坚守,也在夜色里悄悄改变了方向。谁在退,谁在等,谁在逆风而行,谁在密云深处点灯,尚未揭晓的答案,被时间紧紧攥在手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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