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与血交织的时局里,田小贵被迫吞下苦难的第一口毒酒。川野命人以马非汀侵入他的血脉,像一条冰冷的蛇在他体内盘桓蚕食,疼痛与渴求轮番推进,把他的意志撕扯得支离破碎。为了活下去,又为了摆脱这股毒力的钳制,他被逼着靠近抗联,暗中缀着汤德远的一举一动。直到鲁长山与汤德远约在宝局密会那日,伪警察骤然包围,杀机乍起,田小贵的心像被重锤砸中,他在门口故作喧哗,大声呼喝,只为给鲁长山一个转圜的喘息。那一刻,良心像火星窜起,照亮了他被毒雾笼罩的黑暗深渊。
后门处,万福庆与高云虎早已潜伏接应。鲁长山以身作盾,护住汤德远从大东宝局的后门突围,三人翻身上车,踩着油门在枪声里撕开一道血路。日伪警察紧咬不放,轮下尘土飞扬,弹雨追逐影子。直至鲁长山令万福庆将车钻入密林深处,树影如潮吞没了嘶吼的引擎,追兵被密叶断了视线,这才堪堪脱身。风停林静之后,鲁长山面色如纸,仍打起精神欢迎汤德远回到队伍,谁料汤德远心火未平,坚决摇头,直言他的谋划不可行,不愿仓促就范。
鲁长山沉稳如昔,目光坚定而温和,他让万福庆与高云虎找地躲藏,又让汤德远将日伪的目光引往他们的踪迹,以小局换大局,欲以险中求活。然而血色不断自衣襟渗出,他因失血过多气息微弱,仍放不下田小贵的去向与心志,临终之前反复嘱托,盼他尽快回到队伍,莫再被毒网缠身。话音刚落,眼帘垂下,热血男儿的心鼓就此停歇,粗粝的手掌也在风中安静。
万福庆与高云虎恸不欲生,泪如断珠。汤德远胸中亦是刀绞般痛楚,却在悲恸里硬生生站直了背脊,决定扛起鲁长山未竟的旗帜。他吩咐二人迅速撤离,自己仰天抬枪,连开数响,枪声破空,像是在无形的战场上竖起一面诱敌的旌旗。果然不多时,川野率人疾步而至,凛然审视。汤德远强按悲愤,谎称自己被挟持胁迫,不得已才击毙鲁长山,其他两名抗联趁乱脱身。言语间,他为敌人编织了一张看似严密的网,只为为战友们争出一线生机。
川野眯眼凝视,半信半疑。汤德远索性一口咬定,称鲁长山此行肩负两桩要务:其一,引肖铁林现形并将其除掉;其二,伺机斩去川野这颗獠牙。话音落地,空气像被冻住。川野仍冷冷逼问:你如何下手杀的鲁长山?汤德远面不改色,说自己从背后开枪。川野话锋一转,逼他再对鲁长山的遗体补上一枪,以证据为凭。枪口在空气里游移,汤德远的指节绷得发白,终究放不下扣扳机的手。川野并未强逼,而是冷笑着吐出一句'死者为大',像是在试探人心——若能毫不犹豫对尸体再扣一枪,反倒印证了心虚与浮诡。
短暂的沉默后,汤德远提出要让鲁长山入土为安。川野装作从善如流,满口答应,甚至自报姓名,露出那副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从容。汤德远望着眼前这张脸,正是他儿子被害的仇人,杀子之恨如炭火埋胸,他却把憎恶生生按进骨里,与对方伸手相握。掌心冰凉,仇恨滚烫,两个世界在掌心相碰,无声交锋。
掩埋之时,土捧接连落下,鲁长山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在黄土与松针之间。汤德远含泪抬首,胸中悲风化为寒铁,他明白,前路已无退步之地。从此每一步,都踏在这片大地的脊骨上,每一次呼吸,都将与抗日的号角同频。风声里仿佛仍有鲁长山的叮嘱回响,他以沉默回应誓言,让亡者的嘱托与生者的坚守,一同刻进时间的石壁。
另一边,高云虎与万福庆潜回秘密据点,心底对田小贵的怀疑如影随形,却又不愿相信这位曾经的兄弟会在毒与恐惧间坠落成叛徒。犹疑与愤懑在两人眼中交错,高云虎难耐心中疑团,决意亲自去找田小贵问个明白,把这团看不清的雾掀开一个口子。
与此同时,赵庆田带着伪警察直扑宝局,想要一网打尽汤德远。偏在大门口,田小贵一通搅闹,声浪如潮,引得守备混乱,竟让目标趁隙脱逃。赵庆田当即起疑,认定这不是巧合;而大夫却笃信没有人能抗拒马非汀的侵蚀,认定田小贵只是药力操控下的棋子。川野权衡利弊,决定继续把田小贵拴在毒钩上,借他这双眼睛与耳朵窥探抗联的呼吸与步伐。
城中暗潮翻涌,赵庆田又将矛头指向肖铁林,揭出其私卖鸦片的勾当。川野开口问罪,肖铁林一味自辩,称所为不过是为特高课筹措经费。川野面无表情,不肯买账,张口便是一纸冷酷命令:拿出一千五百两黄金,捐一架战斗机以表忠诚,事成之后可送你赴日深造。利刃裹着糖衣,肖铁林心惊肉跳,只得连声称是,汗水在领口悄然积成暗斑。
高云虎与万福庆终于寻到田小贵,将鲁长山牺牲的消息掷入他的胸口,犹如霹雳劈顶。田小贵仰头一口鲜血迸出,热与冷在他的脸上交错流淌。高云虎强压悲愤,质问他那日为何出现在大东宝局。田小贵仓促解释,称自己想尽快归队,便跟着汤德远,不料鲁长山也去了。话里话外,既有急切也有惶然。他提出愿随二人即刻归队,高云虎却按住他的肩,沉声表示要先稳妥安排,再来接他。田小贵垂下眼睫,只得作罢,心海却起伏不定。
其时,肖铁林打电话召汤德远到警察局。门外,赵庆田贴墙偷听,反被肖铁林当场捉住。肖铁林无暇与他周旋,匆匆道出川野要'捐'战机的索求,求汤德远想法筹钱,以免祸事临头。汤德远离局时在街口遇见徐老四,对方烟瘾上头却囊中羞涩,张口向他讨钱,被他断然拒绝。徐老四急中生恨,索性抖出当年的秘辛:肖铁林曾命他把汤德远关了一整年。旧伤再被揭开,汤德远眼底的光更冷,他转身便走,步伐坚硬如铁。
夜深如墨,大夫再次来到田小贵的住处,为他注射冰冷的药液,同时转达川野的命令。针尖刺入的刹那,田小贵只觉往昔涌回——鲁长山的笑意、叮咛与沉稳,一并攫住了他的心。悔恨如刀,刀刀割在骨上,毒与疼轮番撕扯。他紧咬牙关,额角青筋暴跳,仿佛在悬崖边缘与自己搏斗。风声从窗缝漫入,带着泥土与血的气息,他明白再无可退之地。若不能从泥淖里挣脱出来,便只有一条路——用余生去偿还,用行动去清洗,用重归队伍的决绝,替那一声迟到的良心,讨回光明。
高云虎心头阴云不散,目光在田小贵身上几番停驻,疑窦像缠绕的藤蔓越攀越紧。万福庆同样感到气息不对,细枝末节处皆透着古怪。然而鲁长山临终前尚念念不忘让田小贵归队的遗愿,如同一道无声的军令压在每个人肩上,他们不能也不敢背离。高云虎遂将汤德远的境况呈报王指导员,得到点头之许。万福庆按约留下联络暗号,汤德远循着蛛丝马迹,悄然叩开秘密据点的大门。待他与高云虎、万福庆会齐,二人迫不及待吐露对田小贵的种种怀疑。汤德远却把话锋稳稳按住,沉声表示当务之急在于控制肖铁林,免得此人临阵脱逃奔向日本。他忽地忆起'保命符'三字,怀疑那正是日军在大秃子岭的军事布防图,一旦外泄,后患无穷。可惜眼下人手捉襟见肘,他权衡再三,反而建议让田小贵参与这次行动,既可试探其心迹,又能补齐关键一环。
田小贵心口如压重石,自觉是害死鲁长山的罪魁,愧疚如潮水回旋不去。他对日本人的枷锁深恶痛绝,终于一狠心,将大夫送来的口服药摔得粉碎,似要与过去斩断血线。万福庆闻讯赶来,只见他昏沉不醒,便二话不说将其背负至秘密基地。城中另一端,肖铁林将郭金山、邵老板与汤德远招至桌前,嘴角含笑,语气却藏锋:川野开口要两千两黄金以换战斗机,他愿自出一千一百两,余下的三人各摊三百两。郭金山直言前线吃紧,身系军伍,断无抽身远遁日本之理,汤德远只得容他离去。邵老板也起身要走,谁料人未到门,威胁先至——肖铁林与汤德远以他在日本的儿子相逼,未料邵老板冷笑一声,原来早已将儿子接回国内。他既不筹钱,也不随行,袖口一摆,摔门而去。肖铁林原盼分担重荷,却落得人心离散。汤德远趁隙问起'保命符'下落,肖铁林只敲着自己的太阳穴,言道万事尽在脑海之中,任谁也撬不出半字。
迷雾中,田小贵渐渐醒转,目光涣散却带着渴盼。高云虎与万福庆即将奔赴任务,将冷硬的枪递到他掌中,那一瞬,田小贵眼底亮起火星,仿佛重披旧日战袍,终得归列。他的心,却在喜与惶中交替沉浮。与此同时,肖铁林将赵庆田召入办公室,话里话外暗示自己行将远行,叫他收拾接任警局之权的架势,并将账本一并交付。赵庆田闻之,笑纹层叠,收势不住,似看见一扇通往权柄的新门被悄然推开。
行动既定,汤德远将部署细化至呼吸之间。他令高云虎、李正浩在警察局门口暗伏,借由自身布下的'诱'字诀引肖铁林出门;又让田小贵与万福庆潜伏军需库,一旦绑架得手,便放火焚烧军需库,为前线友军添一记重击,同时为同伴撤退争取时间。无论成功与否,行动至迟凌晨两点封口收尾,不得贪功冒进。他回家收拾,将仅余的数根金条尽数装进包里,夜色中风声紧,背影却分外干脆。抵达警察局门口,赵庆田早候在前,笑面迎来,又顺势透露:邵老板与郭金山早先一步到了。
前线消息如疾风急雨,川野担心夜长梦多,忽改口将需求自两千两压至八百两,又派人送信给肖铁林,许诺三日后护送他去日本。可那承诺轻飘飘,心机却沉如深井——川野只图尽快拿到黄金,至于肖铁林日后的死活,毫不在意。是夜,肖铁林摆开麻将,邀汤德远、邵老板与郭金山同桌。邵老板先将三百两黄金交出,肖铁林接到川野的通知,只眉梢轻挑,面上不动声色,指尖仍在牌面上渐次铺开。旋即,他又亮出邵老板儿子在赌场的欠条,将利刃暗藏于纸面之上。邵老板面色数变,终究点头,答应明日再凑三百两送来,转身再度摔门而出,郭金山紧随其后。廊下风声猎猎,邵老板疑心郭金山与肖铁林合谋设套,郭金山急切分辩,满面焦灼。桌前光影交织,肖铁林则压低嗓音,逼汤德远将剩余黄金尽数筹齐,后天便一道赴日本,仿佛彼岸是金碧辉煌的免死之境。
局面陡转,汤德远只得先与高云虎会合。另一边,万福庆久候不见高云虎传来信号,看表之时已过约定时刻,不敢再拖,遂领着田小贵撤离。路上,田小贵追问任务细节,言辞间透出试探与不安,万福庆只好支吾以对,用几句似是而非的借口将其打发。不多时,汤德远越想越觉背脊发凉——川野的'八百两'与'三日护送',更像一场精心布设的套子,只为快刀割走黄金。他当机立断,令李正浩向组织申请三百两假黄金,以障目法诱肖铁林就范,趁乱一举将其擒下,拆穿那张虚假的赴日门票。
归至秘密据点,汤德远将抓捕肖铁林的任务摊开,分工精密,步步相扣。偏在此时,田小贵的药瘾如潮头骤起,冷汗自鬓角蜿蜒,眼神在清明与混沌间反复挣扎。他担心露馅,强作镇定谎称要去上厕所,趁隙悄然躲出门外。阴廊狭窄,夜色冰凉,他被毒瘾折磨得骨节生疼,几欲以头触壁。门外,万福庆呼唤声急促,像一根拉紧的弦在黑暗中颤动。走投无路之际,田小贵猛地拔刀,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,以血作栅,既为压住体内翻滚的渴惘,也为堵住将要冲口而出的秘密与崩溃。鲜红自指缝涌出,他却咬碎一口气,死死攥住那把刀,像攥住最后的清醒与尊严。
阴霾低垂,压得人心口发闷。田小贵忽觉体内毒火窜动,四肢百骸仿佛生出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,他怕汤德远、万福庆与高云虎看出端倪,强挤出一丝笑意,借口去方便,踉跄躲进了昏黄的厕所。镜中那张蜡白的脸同他对峙,他以刀尖抵住自己的大腿,狠命一刺,剧痛如霹雳般炸开,逼得心神倏然一凛。鲜血顺着刀刃涔涔而下,他咬紧牙关,草草包扎,扶着墙才踱步而出。万福庆见他面色惨白,额角冷汗密布,连声追问冷热病痛,田小贵按住胸口,故作轻松,说不过是小小风寒,熬一熬便会好转。
不多时,命运又给众人递来一只钩子。万福庆一脚踏空,脚踝扭得青肿,他想请此前给田小贵看过病的那位大夫瞧一瞧,却惦记着不能暴露秘密据点。权衡再三,田小贵便领着他去城里那家清雅的中医馆。药柜叠叠,药香氤氲,大夫替万福庆诊过伤,沉声叮嘱静养,继而把田小贵招入内室。门扉一阖,话锋陡冷:他埋怨田小贵轻率,把外人引到自己眼皮底下,惹得满屋风声鹤唳。暗影之中,针头寒光一闪,他给田小贵注射了一针,低语如刀,直指要害。被痛楚与迷雾双重拷打的田小贵,心口翻涌,终于吐露出抗联正筹谋擒拿肖铁林的一线消息。
风从缝里钻,在城里来回搬运着不可言说的秘密。川野得悉抗联要动肖铁林,旋即调令下达:叫赵庆田撤去明面上的盯梢,以静制动;又让中医馆的大夫传话,叫田小贵伺机做绝——必要时,干净利落地把肖铁林解决。命令如覆雪压枝,沉重而冷酷。大夫把话带到,又逼他把抗联的藏身之处一一道来,打算一网打尽。良心与生路,被粗暴地摁在天平两端摇晃。田小贵喉头发紧,迟疑如潮水涌退又涌上,终究在怒斥与威逼间泄露了关窍。他眼底却有火星扑腾,不愿就这样出卖同生共死的兄弟。大夫面色一沉,话似铁锤,狠狠敲打在他心口,让这场动摇无处躲藏。
另一路,筹金如捧炭,步步烫手。汤德远入警局与肖铁林短叙,言及后天便可凑齐所需金条。警局内外耳目众多,一举一动皆会惹来风声,他建议把人引出局外交接。肖铁林却心存疑云,觉得外头更藏杀机,执意让金条直接送进警局。计划因此拉扯不定,紧绷如弦。夜里,田小贵见缝插针,端来热水,亲自为万福庆洗脚,趁着热气蒸腾、语声温软,侧面探询汤德远、高云虎的去向,得知二人已出门执行机密任务。与此同时,汤德远也把绑人的分工细细排定:他负责把肖铁林引出,田小贵与万福庆则去黑松林三岔口的树林接应,密网悄然张开。
权力与去路之间,肖铁林像被困笼中的鸟,来回踱步。他怕川野言而无信,最终不肯送自己去日本,又疑心汤德远背后另有所图。苦闷无处诉,只能对着养得乖顺的鹦鹉喃喃。此夜深更,汤德远才推门而入,便见赵庆田在屋里等得如热锅上蚂蚁,追问为何对肖铁林的监控忽然松动。汤德远只得拿川野的说辞搪塞:让肖铁林先捐一架战机,以示忠诚,再设法把他送去日本。话里话外,他其实心知肚明,肖铁林未必会带自己走,但他仍要替对方奔走筹金。赵庆田闻言,竟起几分怜惜之意。趁着这丝同情的暖风,汤德远抛出合作的绳索,二人似有了隐秘的默契。
同一时刻,中医馆烛影摇红,大夫回到柜台后,见案上横亘一张纸条,墨迹未干,三个字如蛇吐信:'黑松林三岔口'。他不敢怠慢,立刻把这道消息送进川野耳中。另一边,肖铁林辗转反复,终究仍不放心让金条过警局那道门槛,连夜打电话通知汤德远,约在局外交割。此举正合后者心意。翌日夜色初沉,肖铁林把金条装入两只沉甸甸的箱子,抚着鹦鹉的羽毛,轻唤一声,放它振翅而去,仿佛放飞一缕不安。他驱车而来时,林风呜咽,汤德远已等了多时,见面便将金条递回他手。突然间,冷光一闪,肖铁林拔枪相对,怀疑林中藏着埋伏的枪口。汤德远不退不怒,眸色如潭,几句话稳住他的心神,火药味这才略略散去。
变故往往踩着缝隙闯入。赵庆田不知何时潜到二人身后,枪口直逼肖铁林后背,声音冷飕飕地要与汤德远平分金条,更逼他就地动手除掉肖铁林。沉默像一张覆布,罩住三人的呼吸。汤德远缓缓举枪,装作瞄准肖铁林的眉心,电光石火间猛然回枪,轰然一声,将赵庆田击倒在地。树影抖动,高云虎与李正浩等人自黑影里掠出,手脚利落。李正浩上前,按住肖铁林的肩,护着他上车,迅速撤离。来去如风,留下一地夜色未散的惊愕。事不宜迟,汤德远与高云虎立刻掉头,赶往黑松林,一路上逮住那名大夫,将其五花大绑塞进后备箱,免得更多内情泄露出去。
黑松林里,风拽着枝叶,叮当作响。万福庆与田小贵在三岔口苦等多时,耳边只有夜虫唧唧与心跳对答。灯光一晃,汤德远与高云虎的车这才姗姗而至。后备箱开启,二人合力拖出一个沉重的麻袋,形状模糊,显然装着活物。此时王指导员已派出的战士悄然靠拢,准备把肖铁林安全接走,接应链条就位,只等最后一环扣拢。殊不知更阴狠的眼睛埋伏在更深的树影里——川野早布重围,指令一落,伏兵蜂拥而出,将众人团团包围,黑洞洞的枪口像冬夜的竹节,冷硬得让人牙齿发颤。
杀机骤起,局面瞬息翻覆。田小贵的神经绷得发疼,他猛地举枪,朝那只麻袋开火,枪声撕破夜幕,火星四溅。惊呼未落,他身形一侧,闪电般扣住一名抗联战士的臂膀,以人作盾,枪口抵住对方的太阳穴。空气仿佛被火药与怒意烤得发干,林叶不再沙沙,只剩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此起彼伏。谁都看得见,那条被多方撕扯的绳索,在这一瞬,绷到了极限——忠与义、谋与权、生与死,全系在一触即断的发梢之上,下一秒将把所有人拖向未知的深渊。
黑松林阴翳如墨,风声穿林而过,带着肃杀与决绝。汤德远以一招引蛇出洞,先由李正浩暗中接走肖铁林,又将早备好的'替身'装入麻袋,伪作重犯设局引诱。待他与高云虎抵达林间,川野已然布下重重埋伏,枪眼如梭,杀机四伏。田小贵自暗处扣动扳机,子弹穿裂麻袋,将那袋中人一枪击毙。紧接着,他走至川野身边,川野当众揭露田小贵的卧底身份,话锋凌厉,似欲以此震慑众人,巩固其傲慢的掌控与威势。
然而局中套局,棋高一着。田小贵的背叛早已映入汤德远眼底,他不动声色,将计就计,让田小贵以'功'邀宠,深陷日军圈套的中心。万福庆装作扭伤脚,暗中查探田小贵的上线,循着蛛丝马迹掀开迷雾,竟是中医馆的一位大夫被绑上了这条不归路。为断其线,兄弟们不得不痛下决心,将大夫斩作替身,塞进麻袋,假作肖铁林。于是,田小贵引以为'立功'的一枪,并未击中真正的目标,而是射穿了那位无辜卷入风暴的大夫的胸膛。是非颠倒,黑白交错,血光之间,计谋与牺牲从未停止拉扯。
川野在黑松林中密布兵力,层层封锁,逼问汤德远交代肖铁林的下落。危急电光火石,田小贵忽地俯身抄起地上落枪,反手便将川野击毙。日军火力顿时四散如蜂,他的身躯亦被乱枪撕裂,热血淌入泥土。枪声未歇,王指导员已率队破林而入,与日军迎面短兵相接。顷刻之间,杀声震野。大阔枝携松林镇乡亲们接踵而至,乡勇扛杆抡斧,怒潮般扑向敌阵。日军阵脚大乱,惊惶失措,仓皇遁逃。王指导员趁势乘胜穷追,不留余地,一举将其全歼于林海深处。硝烟渐散,风扬灰土,胜利如同隐忍许久的光,终在枝叶间倾泻而下。
战事落定,汤德远、万福庆、高云虎奔至倒地的田小贵身旁。他们告知胜利的消息,仿佛要以这迟来的光亮,覆住他伤痕累累的一生。此前,因蒙上叛徒之名,田小贵也曾将枪口对准自身,欲以一死清白。奈何枪膛空空,命运叫他再走一程。是汤德远及时伸手将他拉回,言辞沉稳如山,劝他收拾心魂,以功抵罪,不负兄弟血脉与家国大义。于是,黑松林的这场逆袭,成了田小贵生命中最悲壮的告别。他以最后一击摧折了敌人的脊梁,也以破碎之身换回清冽的名节。
另一侧,肖铁林被押至山巅。天高云阔,山河却满目疮痍。王指导员指着被铁蹄踏碎的田畴与村寨,语声沉静而锋利,令其说出大秃子岭的日军部署,并许以余生囚禁之承诺。目睹风物之殇,良知的最后一线在逼视中颤动。肖铁林权衡再三,终吐露实情。情报如利箭穿越黑夜,朝着敌方阵地的要害疾驰而去,给尚未终止的战局压上决定性的砝码。
抗联教导旅党委旋即分派多路小组,破袭敌人工事,务求抢在苏军总攻之前敲碎敌军的牙口。第一小组由万福庆、高云虎与小驴子担纲,他们踏霜披露,悄然渗入大秃子岭。山道荆棘丛生,夜色如墨,几人屏息而行,绕过岗哨与暗桩,终在晨曦乍破之际觅到日军机场。视野尽头,铁翼列阵,战机成群。万福庆沉稳如常,立刻发电报上级,坐标、架次、守备强弱,逐一标注无一漏失。这份冷静而精准的记录,犹如在风暴之眼里定住了时间,将胜负的筹码悄然拨向己方。
自教导旅创立以来,百余小组前赴后继,十七处坚固堡垒在他们的铁血攻势下相继坍塌,中苏边境数百营区、工事、弹药库与情报指挥所被逐一击破。每一次破袭,都是与黑暗赛跑;每一份情报,都是为苏军作战点亮的灯塔。彼此协同之下,日军部署被层层剥离,破绽处处暴露,胜利的天平不声不响地倾斜。
1945年8月,苏联对日宣战。教导旅先遣小分队协同苏军空降,充当向导,穿行在冰冷的山河与密林之间。国内抗联部队亦以雷霆之势予以配合,节节相应。枪炮轰鸣中,远东战役的进程被极大加速,一道道合围之网徐徐收紧,最终将侵略者的气焰压入命运的低谷。这场由无数普通人燃起的火焰,汇入世界反法西斯的潮流,终在东方战场镌刻下不可磨灭的功勋。
鏖战之际,万福庆身负重伤,转入战地医院抢救。汤德远、高云虎与小驴子匆匆赶至病榻探望,窗外风轻草动,病房里却仿佛静止成一幅沉默的画。忽有广播声迸出,宣告日本天皇无条件投降。欢呼宛若雷霆,振聋发聩,战士们相拥而泣,笑声中裹挟着委屈与骄傲,仿佛一口气憋了多年,此刻终于长出胸腔。送水的青年铁梁蹒跚而入,他被日军断了一条腿,无法再奔赴前线。高云虎攀谈之下知其乃鲁长山之子,遂将他领至汤德远与万福庆面前。三人相认,热泪奔涌,拥抱之中,有父辈未竟之志的传承,也有少年忽然长大的重量。
1945年9月下旬,王指导员率东北抗联教导旅将士抵沈阳,与东北军驻地正式会师归队。教导旅扩建为东北人民自卫军,继而于10月与挺进东北的八路军、新四军统一整编,组成东北人民自治军。由此,山林游击的烽烟渐次汇入人民军队的铁流,新的篇章悄然翻开。风尘既洗,尘土落定,小驴子回到家中,看见父亲——人称老驴子——早已泣不成声。父子对望,话在喉间已成热流,二人抱头痛哭,那是久别的重逢,也是劫后的人间。其后,汤德远、高云虎与万福庆重返八棵松下,在那棵见证过生离死别的老树前停住脚步。树皮上密密刻着牺牲战友的数字,深浅不一,如同被时间反复抚摸的伤。三人并肩肃立,举手敬礼,沉默良久。风过林梢,枝叶发出近似回应的颤鸣。此刻,归来者与未归者在风中重逢,群山为证,天地成碑。全剧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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