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宫阴风如刃,墙垣斑驳,尘埃在昏黄光线中缓缓飘浮。凌苍苍跨入这片被遗忘的宫墙之内,第一眼便看见萧荧孤坐在台阶上,身姿瘦削,神色却像一潭死水,毫无波澜。她的眼睛仿佛被时间磨平了所有情绪,连抬眸的动作都显得缓慢而冷淡。见到凌苍苍到来,萧荧既没有惊喜,也没有寒暄,只是默默站起身,伸手一把拉住她,将她带往殿内深处,仿佛早已等候了许久。
殿中光线幽暗,炉中药香缭绕,凌苍苍低头,才发现案几之上摊开一幅未干的画卷。画中女子身着宫装,被烈焰吞噬,背影孤绝,如同在无声地呼喊。凌苍苍心中一紧,隐约猜到其中缘由,轻声问道这是否是萧荧曾经经历的噩梦。萧荧没有否认,只是淡淡一笑,笑意冷得如冰。她转过身,缓缓解开衣领,将后背与颈项间那道丑陋而狰狞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。那是火焰灼烧后留下的可怕印记,皮肉扭曲,颜色阴沉,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。
凌苍苍看着那道伤口,心头骤然一震。她向来不易动容,此刻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。萧荧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,平淡,却带着某种压抑至极后的冷硬。她说自己年幼之时,最喜欢的便是跟在皇兄萧焕身后,与他一同在宫苑中追逐玩乐。那年突发大火,烈焰将宫殿吞噬,她被困火海之中,本以为皇兄会不顾一切冲入火场,将她从绝境中救出。然而,火光烧到天边,直到大火被彻底扑灭,她也未曾看见萧焕的身影。那一刻,她从灰烬中爬出,才真正明白血缘与亲情在皇权面前是多么渺小而不堪。
话音刚落,萧荧转身,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液,指尖微颤却毫不犹豫。凌苍苍尚未来得及反应,药香已近在鼻端,一股眩晕感迅速袭来。眼前景物飞速模糊,她只隐约看见萧荧的目光,冷静得近乎残酷。意识坠入黑暗前,她似乎明白,萧荧的恨已不再只是对那场大火,而是对这座将所有人逼成孤魂的皇城。
另一边,萧焕前去探望病重的母妃。殿中陈设仍旧华美,却掩不住病气缠绕的冷寂。他心中明白,那些曾经庇护他、靠近他的亲人,一个个都终将远去,只留下他独自背负山河与天下。正此时,凌苍苍晕倒在冷宫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,宫女们跪伏在地,战战兢兢,谁也不明白,尊贵的皇后为何会独自前往冷宫,又怎会在那里倒下。事实上,凌苍苍在萧荧宫中早已被催眠,意识被层层封锁,成为一枚听从指令却满心挣扎的棋子。
夜色深沉之时,萧焕在寝宫内稍作安歇,身负寒毒的身体疲惫不堪,很快便倚着床榻沉沉睡去。铃铛轻响,仿佛某种暗号被触发。迷失在催眠深处的凌苍苍猛地睁眼,眼神空洞却动作利落,在萧荧暗中操控之下,提剑起身,直直向龙床上的身影刺去。寒光一闪,利刃即将透体而入,萧焕却在生死之间骤然惊醒,下意识抬手握住剑锋。他感到掌心血肉被锋刃割裂,却仍死死攥住不肯松手。他看着眼前满脸苍白的凌苍苍,心知她下不了真手,一边唤她的名字,一边想要把她拉回现实。
然而催眠之力如无形枷锁,将凌苍苍牢牢困住。她的身体在剧烈冲突中渐渐支撑不住,力气一点点流失,最终仿佛被抽走所有魂魄般软倒在地。萧焕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,命令侍从将此事严加封锁,不许泄露半分风声,哪怕付出代价也要保全皇后的名声。他更暗中唤来国师,请对方为自己疗伤,以免伤口被人察觉,引出无端猜测与朝堂风波。
不久之后,杜听馨前来觐见凌苍苍。凌苍苍隐约记得近日自己的举止有些异样,想从宫女口中探听几分,却见国师先一步踏入殿中,将那段被催眠的时日一一说明。听到自己竟几乎亲手刺杀萧焕,她心中难免愧疚,眉间却仍带着克制与冷静。杜听馨并不对她指责,只缓缓道出自己的过往——年少时被家族质疑、辱骂,几乎被弃如茅草,是如今的皇上伸手相救,不但护她周全,更将她推上国师之位。从那之后,她才有了立足朝堂的身份与尊严。
凌苍苍却难以被这番旧情打动。她一向清醒,看得透彻,在她眼中,萧焕性情深沉,凡事以皇权为先,习惯以天下大局为尺度衡量一切,哪怕牺牲他人,也在所不惜。于她而言,他是一个极度自我、又极度冷酷的人。杜听馨却轻轻摇头,她说,在催眠之下,人的理智会被撕裂,真心与恨意都会被逼到极限。然而凌苍苍在那般深的催眠中,仍能在最后一刻收手、不肯重伤皇上,这便说明,无论她如何口是心非,心底仍有一寸地方为萧焕保留。
朝堂暗流汹涌,宫闱亦不安宁。凌雪峰开始怀疑,昔日名唤宋兰曦的女子,也许并未真正死去,而是以某种方式潜藏于暗处。与此同时,凌苍苍对萧焕的情绪愈加矛盾。她一面嘴上冷硬,装出不以为然的模样,仿佛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,另一面却在听闻他再度受伤、病情加重时,不由得心绪翻涌,寝食难安。得知俪太医被召回宫中,为萧焕诊治时,她的心像被轻轻攥住,连呼吸都变得局促。
俪太医为萧焕诊脉后,眉头紧锁,沉声道,他体内寒毒渐深,若想暂时压制,需寻一名内力深厚的女子,以自身真气护住他的经脉,使寒毒不得再肆虐。话未说完,太监已来禀报皇后求见。萧焕心中一紧,本能想阻止凌苍苍踏入这间布满药香与血腥的寝宫,唯恐俪太医看出她与自己之间复杂的牵连,却反被太医拦下,劝他莫再瞒着最亲近之人。凌苍苍步入殿内,看见萧焕脸色苍白、伤势未愈,心中早已明白,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。她没有再躲闪,而是平静地答应,以自己的内力为他暂压寒毒,哪怕因此损耗自身,也视作一种偿还。
他在昏迷中抓紧她的手,唇边呢喃模糊,却隐约吐出几句誓言——曾经答应过某个人,此生都不会向凌苍苍说出那段埋藏在时间深处的真相。凌苍苍听得清清楚楚,心中却五味杂陈。原来这些年来,他并非只是冷漠而已,有些话,他选择隐瞒,有些事,他宁愿以谎言替代真相。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曾经认定的无情,也许只是被皇权撕裂后的残忍表象,而他心底那一丝温热,始终未曾真正熄灭。
萧焕醒来后,亲自前往冷宫寻找萧荧。冷宫里药粉弥漫,瓶瓶罐罐堆叠成一片冰冷而古怪的世界。萧荧见皇兄踏入,神色仍旧淡漠,继续在药鼎旁研磨药粉,仿佛这里的一切与他再无关系。直到萧焕一脚踢翻案上的瓶罐,瓷碎滚落在地,刺耳作响,萧荧才抬起眼,目光中燃起压抑已久的怒火。兄妹二人言辞激烈,你来我往,话中尽是多年误解与怨怼。正争执间,太后匆匆赶来。
在太后面前,萧焕没有收敛怒气。他看着母后一次又一次偏袒萧荧,忍耐多年的不满终于冲破心底的枷锁,直言太后优柔寡断,既无手段,又无魄力,甚至不如干脆将凤印交予皇后,让她主持后宫。太后脸色骤变,却被他锋利的话语压得无力反驳。萧焕冷冷地提及当年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,说若非那场大火,萧荧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偏执扭曲的模样。太后的神情瞬间僵硬,旧事被揭开,隐藏在岁月灰尘之下的秘密,在空气中隐隐浮现。
凌苍苍站在远处,静静望着这一幕,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明悟。她终于看懂,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,母子之情、兄妹之义,都被权势与算计切割得支离破碎。萧焕的冷酷,或许并非天性,而是在无数次被辜负与被推上高位后练就的铠甲。他必须舍弃柔软,才能在这深宫与朝堂之间立足。俪太医再度为他诊伤时,脸上尽是隐忍的怒意,直言如果他再这样透支身体,终有一日会将性命耗尽。随后,俪太医低声告诉他,自己在江湖辗转打探多年,终于寻得一种可作为药引的奇物,若能寻回,便有七成把握彻底解去他体内的寒毒。
消息在暗中流转,有人欢喜,有人惶惧。萧千清得知萧焕竟对萧荧施以惩罚,怒气难平,亲自入宫相质,却被萧焕无情拒见。皇城的天依旧高远,金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可每一块砖瓦之下,都埋藏着无数未竟的恩怨与秘密。凌苍苍在漫长的宫夜里辗转难眠,回想起萧荧背上的伤疤、萧焕掌心的血迹、杜听馨的往事和俪太医的警告,她终于明白,自己既是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,也是唯一有可能打破宿命之局的人。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心中那份本以为早已熄灭的情意,在灰烬之下,再次隐隐燃起。
凌苍苍指尖轻触胸前的玉坠,温润的玉石仍在幽幽发光。那抹光芒在昏黄灯影中摇曳不定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,让她心中升起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。公主所中的奇毒,明明已经按理化解、药引焚毁,为何这枚与毒性相感的玉佩仍有反应?她隐约感觉到,深宫之中必定还潜藏着未被发现的剧毒与阴谋,暗流在重重帷幕下涌动,只是尚未浮出水面。
此时,太后与萧千清缓步来到殿中探视萧荧。殿门微启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凌乱的地面,墨迹四散,萧荧跪坐在地上,神情恍惚,手中握着残破的笔,一笔一划在地砖上描摹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图案。直到她察觉有人靠近,才像是从梦魇中惊醒般抬起头,对上哥哥的视线,淡淡应了一声。面对柳太后,她却表现得全然陌生,眼底没有半分亲情,反而满是惊惧与抗拒,仿佛她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。她甚至抓住萧千清的衣袖,用近乎呢喃又带着疯狂的语气,求他帮自己'杀光那些人',仿佛那些缠绕在她记忆深处的身影,全都化成了挥之不去的魑魅魍魉。
萧千清看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妹妹,只觉心如刀绞。他记得从前的萧荧,是如何爱笑、如何天真,曾经那样信赖地追在他身后,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,眼眸清亮如星。自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之后,这一切都被烈焰焚成灰烬。而比痛苦更难以承受的,是他心知肚明,那场毁灭性的火灾,并非天灾,而是人为。柳太后脸色铁青,怒意攀上眉梢,她不愿承认眼前女儿的失常与那一场旧事有任何牵连,反而坚持自己的安排与筹谋皆是为了这个家、为了江山。萧千清望着母亲笃定而近乎偏执的神色,心中那道压抑已久的防线终于崩塌,他按捺许久的话语脱口而出——那一场大火的真正主谋,正是他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生母。
真相一出,空气仿佛瞬间凝固。柳太后面色大变,愤怒与羞怒交织,抬手便给了亲儿子一记重重的耳光。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殿中回荡,久久不散。萧千清却只是静静承受,没有闪躲,眼里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。他明白柳太后这些年来处心积虑、布局争权,未必只是为了自身的权势,更是想为他和萧荧挣得一条在腥风血雨中活下去的路。然而在他心里,权位从来不是护身符,而是将他们推向深渊的利刃。他想起萧荧未被大火夺走一切之前的模样,那些静好岁月恍若隔世,如今再回首,往事却如幻梦,再也无法触及。
与此同时,山门之外的局势也在悄然生变。凌雪峰暗中谋划,试图让门下弟子渗入朝堂,以求在风云诡谲的朝局中占据一席之地。罗冼血将凌苍苍独自追查师门旧案的事禀告师父,凌雪峰方才意识到,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女儿,对师父利禄之死并没有如表面般释怀。作为父亲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凌苍苍那种不肯妥协的执拗与善良,对真相的渴求从未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去。为了不让她继续深陷危机,他打算编织一个看似接近真实的'真相',以此安抚她的心,让她止步于深渊之前。
夜色沉沉,罗冼血提着酒壶来到凌苍苍身边,借酒言谈,试图以醉意缓和她心中的郁结。他还特意带来了市面上极为难得的竹叶青,自以为是凌雪峰钟爱的佳酿,却被凌苍苍淡淡戳破——'师父并不爱这种酒。'这句看似平常的话,却藏着她翻涌的自责。身为弟子,连师父真正喜爱的酒都记不清,连师父究竟为何而死都查不清,她觉得自己愧对师门,多年奔波终究无法还师父一个清白。酒意渐浓,她眼神迷离,竟将罗冼血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萧焕重叠,带着压抑许久的怨与痛,质问眼前之人为何要伤害自己的师父,剑锋几度逼近,却在最后关头始终无法真正落下。她明知对峙如同真刀真枪,却下不去手,因为心里那道柔软的地方,始终为那个人留着余地。
罗冼血在那一刻便明白了,凌苍苍嘴上说要放下,心底却仍牵挂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。这个认知让他隐隐作痛,却无从责怪。他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,任她在醉意中倾泻出所有压抑的情绪。翌日,凌苍苍醒来后,只记得昨夜酒入愁肠,却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,只好询问罗冼血。义兄笑着敷衍,说她什么也没提。就在这平静的对话之间,一阵阴冷的风从地面缝隙中无声钻出,冷意沿着脚踝一路攀上脊背,两人不约而同地警觉起来。循着那股异样的寒气,罗冼血找到了隐匿于地底的一处地窑入口,凌苍苍与他一同潜入,借着微弱的火光,便看见了许多尘封已久的秘密。那儿不仅藏有关于师父的蛛丝马迹,更有一张令人心惊的鬼王面具,仿佛在暗处冷冷俯视着他们。
面对这些证据,外人或许会立刻将矛头指向凌雪峰,认为他与鬼王一事脱不了干系。然而凌苍苍却宁愿质疑自己的判断,也不愿相信师父会隐瞒如此骇人听闻的秘密。她一向坚信,凌雪峰可严厉,可冷酷,却绝不是草菅人命之人。她努力在混乱的线索中分辨真伪,却发现真相如同迷雾深处的影子,越是逼近,越显得虚幻而危险。
朝堂之上,暗潮同样汹涌。萧千清悄然告知钟霖,皇兄萧焕突然下旨,将原定的大典推迟。这消息既非全然好事,也谈不上坏事,大典延期的背后,必然另有他图。钟霖听罢,心中如悬巨石。他最怕的,便是萧焕查出自己竟是宋兰曦假扮。身为朝廷命官,却以他人身份蒙混在朝列中,一旦真相大白,不仅性命难保,还会牵连背后之人。为了不让朝臣看出异样,他索性伪装出一场'刺客行刺',自己受伤,头部重创,只得用厚重的纱布层层缠裹,将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,以伤势为借口,躲避过多的目光。
朝会上,萧千清也刻意替钟霖隐瞒,对萧焕只字不提真正的内情。待那些旁观的官员纷纷退去,钟霖倚着柱子长舒一口气,几乎连腿都软了。冒充朝廷重臣,是一件随时可能引火烧身的大事,每一次在金銮殿上的抬眸与俯首,都像在刀尖上行走。恰在此时,萧焕却突然现身,钟霖见状心中一紧,急忙退到屏风之后,不敢正面相迎。萧千清于是挡在皇兄面前,提醒他:一旦朝中众臣得知宋兰曦早已身死,而眼前的'宋大人'不过是借尸还魂的假象,这件事对皇帝本人也绝非好事。
萧焕闻言,眸光一凝,只当萧千清是在以此要挟。他早已察觉弟弟并不如表面那般温驯听命,心中各怀算计。更令他烦乱的是,自己正计划借萧千清之手,逼得凌雪峰不得不现身,以了结多年前埋下的隐患。可萧千清并非任人摆布的棋子,他在这场博弈中,同样有自己的盘算与底线。兄弟之间的信任早已千疮百孔,留存的只是勉强维系朝局的表面和气。
宫廷深处,萧焕仍不忘以另一种方式靠近凌苍苍。他亲自下厨熬了补汤,带着几分笨拙的心意与难以言说的愧疚,希望她能借此感受到一丝温暖。然而凌苍苍看着那碗热气缭绕的汤药,心中却翻涌出另一番滋味。她不仅没有因此感动,反而愈发觉得萧焕心怀城府——那副鬼王面具、那间地窑里关于师父的一切,分明像是有人刻意安排,用来引她误以为师父就是鬼王,而最有能力布置这一切的,恰恰就是帝王本人。两人一句话不合,言辞渐趋锋利,最终不欢而散,各自带着未曾说出口的委屈与倔强离开。
萧焕站在空荡的御廊下,望着渐远的背影,只觉身心俱疲。他回想起利禄临死前的场景,那双浸透血色的眼睛中满是哀求。正是他亲口对利禄说,是凌雪峰偷走了他的亲女儿,也就是如今的凌苍苍。利禄在临终前反复叮嘱,不要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女儿,让她以为自己本就是凌雪峰门下,远比承受血缘与仇恨的撕裂来得轻松。萧焕也明白,若让凌苍苍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,那将是一道足以毁灭她心智的雷霆,因此这些年来,他宁愿背负误解与指责,也不愿亲口揭开那层布满血痕的伤口。但他没有料到,凌雪峰会巧妙地将这层隐瞒化作筹码,一步步利用她的信任与情感,将她卷入更深的权谋之局。
在重重迷雾与谎言之中,每一个人都像被推上棋盘的棋子,心怀执念,又难逃局势的裹挟。凌苍苍追寻真相的脚步从未停止,却越走越深;萧千清在亲情与是非之间艰难抉择;萧焕在帝王之位与真心之间摇摆不定;柳太后则用冷酷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眼中脆弱的未来。那些未被说出口的秘密,终会在某一刻如同久压的烈焰重新燃起,将所有人推向无法回头的境地。
凌雪峰目光如寒星,在昏黄灯火间显得格外凌厉。他缓声却不容置疑地对罗冼血道,苍苍出身凌家,肩上背负的从来不止是后位尊荣,还有家族的兴衰荣辱。宫墙再高,也比不上娘家的根基深厚;唯有凌氏一族枝叶繁盛,凌苍苍才能在那金銮凤座上坐得安稳,无惧风雨。他话锋一转,提及朝局凶险,如今皇上对自己的权势步步掣肘,若罗冼血再不立下功绩、聚拢朝臣之心,凌家满门迟早被席卷入权力的风暴之中,顷刻分崩离析。
罗冼血闻言心头大震,知道凌雪峰所谓的'立功'并非只是凡常之举,而是那传说中足以撼动天下格局的碧玉圣女。听到凌雪峰命他务必寻得此人,方能扭转危局,他立即躬身领命,郑重表态,愿以性命担保,哪怕粉身碎骨,也要完成此事。他的声音在空旷厅堂中回响,忠心誓言沉重如铁,却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悄然在心底滋长。
宫中另一处,春日将暖未暖,风中仍带着几缕寒意。凌苍苍得知太后正张罗替皇上广选秀女、筹划册封新妃时,面上不见一丝惊惧,反而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。身边侍女不解,默默为主子叫屈,觉得这无异于在她的后位上生生插了一柄钝刀。凌苍苍却亲自入宫去见太后,巧妙装作刚回宫不知朝中事务,只恭敬地表示愿意分担后宫之务,为皇上'开枝散叶',更将一册册秀女画像双手奉上,亲自送到萧焕案前,语气从容,举止大方,仿佛对自身宠爱毫不在意。
萧焕翻开那一幅幅秀女图,心中却升起几分烦躁。那人平日里明明敏锐如狐,如今却能亲手将这些美人图送到自己面前,让自己挑选,仿佛压根没有把他这个夫君当回事。他带着几分赌气,几分试探,最终选中了性情温婉的幸依依。消息传至后宫,凌苍苍听闻皇上已定下新人选,心头骤然一紧,一股酸涩悄然涌起,暗暗生出几分娇嗔与不甘,然而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,未露半分异色。萧焕看她鼓着腮、不言不语,早已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,只是压在唇边的软语终究没有吐出。
太后对幸依依颇为满意,赞她温顺柔和,举止端庄,能得皇上青眼,并不奇怪。凌苍苍却以染上风寒为由,让宫女传话,说自己近期不宜操持后宫事务,悄然退居一隅。宴客之日,宫灯如昼,歌舞曼妙,萧焕当众吩咐幸依依献舞,又偏头要凌苍苍以皇后之尊予以点评。幸依依舞姿轻盈,衣袂翻飞之际,众人目光尽落于她一人身上。宴散前,太后原本打算留下幸依依,谁知人群中突然闯入一名男子,当众声称早已与幸依依私定终身,誓言犹在耳边,一时之间满殿哗然。朝臣震怒,有人当即弹劾太后选人不慎,更让外男闯入宫闱,有损皇室颜面。骚乱之际,凌苍苍在无人注意时悄然取走凤印,将之藏于袖中,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深意。
风波过后,太后面色沉冷,只能命幸依依竭力将功赎罪,以图挽回名声。此时,凌苍苍借由凤印之名义进入内库,想要搜寻某件关键之物。幽暗库房中尘埃久积,她翻遍架上匣盒,却一无所获,心中顿起疑云,隐约觉得皇上或许早已察觉她的意图,提前转移了重要物件。种种线索纷至沓来,令她心中那道隐秘的猜测越发清晰——那位她曾尊奉为师的利禄,极有可能与传闻中的鬼王有着难以割裂的联系。然而这种联想她自己都不敢轻易承认,更不愿相信。
夜色沉沉,杀机却悄无声息地逼近。幸依依奉命接近凌苍苍,却在最后关头拔出匕首,寒光直指皇后心口。凌苍苍并未惊慌,反而柔声劝她放下兵刃,表示愿意与她联手,只要她愿意回头,便可以离开这座金笼,去往远方,再也不必被人操控。幸依依眼中闪过一瞬的渴望,仿佛看见了久违的光亮,却在远处暗影之中瞥见监视自己的身影,只得露出苦涩的笑意。她终究无法挣脱那无形枷锁,只能选择用自尽的方式结束一切。鲜血浸染衣襟,凌苍苍扶着她冰凉的手,心如刀绞,愈发笃定在她背后必有更可怖的势力操纵,要替这个被迫赴死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。
萧焕察觉凌苍苍的疑虑与愤懑,看到她一次次追问鬼王是否便是利禄,他沉默良久,终究无法给出令她心安的回答。那些深埋在权力和血腥之下的真相,迟早会如暗流决堤,将所有人吞没。他别无选择,只能亲自带凌苍苍前去观看利禄的尸身。冰冷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,曾经温和的眉眼此刻再无半分生气。凌苍苍双膝一软,几乎跪倒在地,泪水决堤。她无法接受,那个教她剑招、替她遮风挡雨的师父,竟会与鬼王这一可怖名号紧紧相连。
从利禄尸身旁离去后,凌苍苍心如空壳,愈发觉得自己被层层谎言包围。她怀疑萧焕最初接近自己,是否正是因为利禄这一关键身份;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温柔与陪伴,会不会从一开始便带着算计的味道。她开始质疑世间的一切真心,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可以完全信赖的人。萧焕看着她崩碎的神情,胸口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,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。他知道自己的隐瞒和利用已经深深伤害了她,可眼下的局势又不容他轻易摊牌。
与此同时,凌雪峰并未停下布局的脚步,他命罗冼血暗中试探凌苍苍的底线,探明她究竟掌握了多少关于利禄与鬼王的真相。罗冼血明白,凌苍苍如今信任自己甚于旁人,每当她以清澈的眼神望来,自己心中便涌起深深的愧疚。他在她面前不敢多言,生怕一不留神,便露出破绽。宫中风声愈紧,连一丝脚步声都能让人心惊。某一日,凌苍苍忽觉婵姑姑的声音多了几分陌生与破绽,心头警钟大作,隐约意识到背后另有阴谋潜伏。幸而萧焕及时赶到,以帝王之尊洗清她'私通外臣'的莫须有罪名,将原本可能压垮她的指控扼杀在萌芽之中。
风波稍歇,萧焕带着凌苍苍悄然走出宫门,在市井间漫步,买了几串蜜饯,又亲手递到她手中。他难得放下帝王的冷硬外壳,提起自己早已尘封心底的往事,说到幼时与生母之间短暂却温暖的回忆。凌苍苍静静听着,忽然发觉这些年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的伤口,只因他从不愿多说。蜜饯入口,酸甜交织,她随手递给萧焕一块亲手做的饼子,他咬下去,眉宇间的阴霾似乎淡了几分,竟觉得那平凡的味道出奇地甘甜。纷乱朝局、血雨风波之中,这一点点微小的温暖,像是即将熄灭之前短暂明亮的火光,照亮了两人心中尚未彻底死去的柔软与牵挂。
漫天绽放的烟花在夜幕中层层叠叠地盛开,绚丽的光芒映在凌苍苍的眼底,也悄然晃动着萧焕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。他原本打算借着这场精心准备的烟火之夜,慢慢消解两人之间横亘已久的误会,哪怕只是从冷若冰霜,变成稍许柔软的目光,他也愿意耐心等待,在往后的日子里,用一次又一次的真心去证明自己。凌苍苍还未来得及回答,目光便被天幕上绚烂的光华吸引,她仰头沉默观望,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清冷,却在不经意间,忽然转头看向萧焕。两人对视的刹那,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仿佛被那一簇簇烟花溶解,紧绷许久的关系,看似不经意地,出现了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缓和。
她忽然想起方才他进门时,略显笨拙地递上的那一盒桂花酥——那是她从前最常挂在嘴边的一点小爱好,却在宫中许久无人记得。此刻再看到,心底不免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触动。凌苍苍压下情绪,开口问萧焕,为何不追问自己今日在酒楼见了谁、说了什么。以往的他,总是谨慎审慎,凡事不肯放过一丝疑点,如今却像是刻意选择了相信。萧焕只是淡淡一笑,回答说这些都不重要,他只愿信皇后之言,其他流言风声,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。转身之后,他却暗暗吩咐宏青务必留心皇后身边之人,不准再有任何人借机行事,让皇后再陷险境。得知萧千清办事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利落,他心中也不免感叹,这位九弟比起一味顾念权势的太后,倒更让人放心几分。
殿试之上,众目云集,新科举子一一对策,偏偏在钟霖落笔之时,凌雪峰隐约觉察出其中的不对。萧焕索性不再遮掩,将宋兰曦的身份坦然道出:那看似寡言木讷的'公子',本就是女儿身,只因长期深居简出,不喜抛头露面,才被世人误以为是男子。彼时,萧千清正好带着李承天入朝,李承天在金殿之上为宋兰曦据理力争,当堂作证。误会至此被匆匆澄清,萧焕却没有闲暇回头夸奖一句萧千清,令这位向来自诩聪慧的九皇子不免暗自不满,觉得这个做兄长的实在不够尽责,不会照顾旁人的情绪。宫闱深处,杜听馨得知萧焕进宫,急忙向皇上呈上一味来之不易的珍贵药材,自信或许能缓解他的隐疾。然而她真正挂在心上的,并非这些功名利禄,而是那份被深深藏起、却早已刻入骨髓的情意——萧焕从未察觉,国师对他,是怎样一往情深。
另一边的宫殿内,萧荧起初像失了魂似的要闯出去,毫无章法,任性而为,却在与宏青纠缠间猛地咬了对方一口,随后情绪竟奇异地平复下来,反倒乖乖返回,嘴里还说着'很开心'。宏青看着自己被咬伤的手,身边人纷纷紧张,以为他中了什么邪毒,他自己却一头雾水。几日以来,凌苍苍心情难得轻快,萧焕也不再压抑心思,亲自前来,只为告知她一个他等了许久的好消息——他终于掌控住了韩吉,不再受制于人,只要一切按计划进行,便能真正与皇后携手相守,再不必被暗中的势力牵制。喜悦尚未来得及在心中绽放,凌苍苍便觉眼前一阵发黑,身子发软,险些站立不住。萧焕大骇,当夜守在她身侧,不眠不休,两人就这样一夜相伴。
清晨将至,天光微亮之时,凌苍苍却在混乱的记忆与纠缠的心绪中渐渐恢复清醒,更多的不是安心,而是惶惑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全然信任萧焕,亦不知这份深陷其中的感情,究竟是救赎还是深渊。思绪越乱,身子越沉,尚未来得及多想,她便再次晕厥过去。讯息飞快传到萧焕耳中,御医诊断她不仅是昏厥,更是中毒的迹象。他心头一紧,顺着线索追查,竟怀疑毒源与萧荧有关,怒火压抑不住,当即上门质问。萧千清却认为他冤枉萧荧,替她据理力辩,而萧荧本人也冷冷表示,即便她能配出解药,也绝不可能在时限之内救回那条性命。情势逼迫之下,萧焕做出了最近乎疯狂的决定——不惜以自身为代价,将唯一的解药留给凌苍苍。
杜听馨得知内情后怒意滔天,直闯宫中质问皇上。她原以为伤人于暗处的不过是权斗之中寻常的陷阱,谁知线索指向的竟是凌雪峰,心中更替萧焕不值。他为天下大义、为皇权稳固,可以牺牲自己,却终究舍不得牺牲凌苍苍性命。杜听馨冷眼旁观,心中十分清楚:若任由对方一再出手,只会助长气焰,让那些自以为掌控大局的人愈发肆无忌惮。凌雪峰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忍下毒,一边又打着'为宏图大业舍弃儿女情长'的旗号,将一切冷酷手段包装成高尚的牺牲。杜听馨则敏锐地意识到,一旦凌苍苍怀上皇嗣,凌雪峰必定借着皇子做文章,谋取更大的权势,如今对方已然走投无路,反倒是最适合反击的时机。
几经挣扎,解药终于起效,当凌苍苍缓缓睁开眼时,萧焕仿佛从悬崖边被拽回,胸中那口压抑已久的郁气终于缓缓吐出。他看着床榻上仍显虚弱的皇后,眼中满是愧疚与怜惜,却终究狠不下心将真相一一道来。所有隐忍、牺牲与谋算,都被他压在舌尖,转身化成一碗默不作声的避子汤。他亲手端到凌苍苍面前,语气平静,却冷得近乎残忍。凌苍苍怔怔望着那碗药汤,心中如被利刃重重剜过:不过短短三日,他便以冷硬的方式,要她断绝将来所有可能的牵绊。她不禁怀疑,这些日子的温柔缱绻,是否不过是一场精心排练的戏局。萧焕紧握的手指微微颤抖,只能强迫自己按捺住心底的疼痛,将所有柔软埋入沉默之中。一边是爱,一边是局势,他只能以最残酷的方式,做出自以为'正确'的选择,将自己的心,一寸寸压入深渊。
冷意未退的宫闱深处,凌苍苍指尖微颤,凝望那碗温热的栗子汤,心底却比药汤更苦。明明两人的关系才刚从刀尖与深渊中艰难和缓,对方却亲手递来一碗断绝血脉的避子汤。她不明白,既然他是九五之尊,为何要用如此残酷的方式,将两人之间仅存的温情一寸寸剥落。可既然皇上要看到这样的结局,那便成全他,也算成全萧焕的愿。她强自收敛心绪,仰头将苦汤咽下,喉间似被利刃划过,眼眶却倔强地没让泪水落下。
萧焕立在一旁,目光深沉而克制,看着凌苍苍强忍痛楚,一口一口将避子汤吞入腹中,指间暗暗攥紧衣袖,指节微白。他只能逼迫自己维持冷硬的神色,将心底翻涌的柔情与愧疚压在最深处,转身欲走。凌苍苍终于忍不住,低声问他缘由,他却只留下冰冷的一句——'凌氏之身,不能为朕诞下皇嗣。'薄凉的话语落下,仿佛当头一盆冷水,将她心口最后一点温度浇灭。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陡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:这个男人,究竟是在推开她,还是在拉住她?明明一手将她推落万丈深渊,又在她即将粉身碎骨之际伸手相救,这一冷一热、一近一远,折磨得她几乎难以喘息。
御医杜听馨替萧焕诊脉时,指下所察早已了然于胸,却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将真相隐瞒于皇后。她心中疑虑重重——如今身为国丈的凌雪峰究竟是何面目,以至于皇上宁肯亲手断绝与皇后的情分,也要将这一碗药硬生生送到她的唇边。萧焕将药方交给杜听馨时,神情冷峻,语气却透出不容置喙的威压,警告她不得将真相泄露半分给皇后,否则便休怪他翻脸无情。杜听馨垂眸应是,心底却为那位被困在深宫中的女子悄悄生出一分不忍。
宫墙之外,钟霖寻到凌苍苍,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所遭之事,心中对萧焕的愤懑愈发深重,认定他绝非良配。闻听钟霖提及'重回江湖'四字,凌苍苍却当即摇头拒绝。曾经策马天涯、快意江湖的日子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,再也回不去,她还有许多未了的牵挂与未清的旧账,既与皇权纠缠,便不能轻易抽身。此时,罗冼血已将宫中的消息带至凌雪峰耳中——萧焕当众宣告,皇后凌氏不能为皇家延续子嗣。凌雪峰闻言怒火攻心,既为女儿遭逢的羞辱愤慨,又为权势之局更加疯狂,催促义子加紧布局,获取更大的朝堂话语权,唯有掌控权柄,方能真正护住自己的女儿。
夜深梦寒,凌苍苍屡屡于惊叫中惊醒,梦中总是那一幕——师傅倒在血泊之中,眼神黯淡却仍带着不舍,使她从梦境到醒时都被撕扯得遍体鳞伤。萧焕欲出宫处理政务时,却被凌雪峰拦在殿前,两人目光交锋,暗潮汹涌,彼此心中盘算尽在不言中。与此同时,凌苍苍与罗冼血则悄然潜入宫禁,试图查找利禄的尸身,以解心中重重疑团。萧焕对凌雪峰并无半分好脸色,淡淡一挥手,让侍从将这位国丈'请'到偏殿休息,表面恭敬,实则是将其排除在局势核心之外。
宫墙之内,阴影更深。凌苍苍向罗冼血低声道出自己的打算——无论付出何种代价,都要取到'月蚀蚓'这一致命之物,将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,唯有如此,才能不让别有用心之人以它祸乱人间。可尚未完成此行,罗冼血便落入萧焕之手,被押下重罚,鞭痕遍布,全身血污。萧焕虽口吻冷酷,内心却忆起凌苍苍曾经的拼死守护,不由在心中生出一丝隐隐的酸涩,他清楚许多真相不能昭然于光天化日之下,只能藏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。为了救出罗冼血,凌苍苍不惜以身试险,用近乎勾引的姿态接近萧焕,只求为同伴赢得一线生机。她终于成功护送罗冼血离开,却选择留在原地,郑重地将象征皇权的玉玺完璧归赵,将自己的处境推向更加危险的边缘。
萧焕怒气翻涌,在朝堂与后宫双重压力下,他对凌苍苍下令——闭门思过三日。看似惩罚,实则将她暂时置于相对安全的禁锢之中。与此同时,他话语间放出冷冽的狠意,声称绝不会轻易放过罗冼血,以此震慑暗处窥测者。宫门之外,西江战火骤起,烽烟连天,百姓流离失所,民不聊生,哭号之声传遍乡野。凌绝顶奉命镇守江西,誓要以一身血肉筑起防线。凌雪峰则在朝局暗流中推波助澜,提醒萧焕应专注战事,将心力全部放在边关征战之上。朝堂之上,萧千清却坚持认为,除却兵戈之事,更应关注国内灾民,若任由灾情与乱象蔓延,势必引发更大恐慌与动荡。
萧焕在群臣面前沉吟片刻,嘴角微勾,以一派从容的姿态假意称赞凌绝顶多年领军经验老道,断言他必能击退强敌。这话一出,既将外敌之重压交到凌氏一脉肩上,又让凌雪峰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。话锋一转,他再度提出当务之急是先安置灾民、救济饥苦,以国库之力安抚人心。这一决策看似仁政,实则暗藏他对凌雪峰谋划的反制。杜听馨心思敏锐,从中品出萧焕的用意:凌雪峰妄图借战事与灾情两股乱象发起起义,萧焕便以'逼他做选择'的方式稳住局面。只要凌绝顶尚在前线厮杀,凌雪峰便不能轻启叛旗,只能为自己留后路。
萧千清性情温厚,他并未看出皇兄布局中的深意,只觉得皇上顾念百姓疾苦并无不妥,毕竟每一条性命都该被珍视。他不曾察觉,一旁的太后却在悄然打量局势,心中另有盘算。太后不愿看到萧焕独掌大局,更不愿让他在朝野与民心之中名声坐大,暗中命人将江州变故的实情悄悄送入皇后的耳中,并刻意让她知道皇上迟迟不肯派出援军。太后深知,在这场布局之中,只要在皇后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,便足以让帝后之间生出难以弥合的裂隙。
不久之后,凌苍苍奉命随萧焕出宫,前去缉拿重伤未愈的罗冼血。一路上她心如擂鼓,一面提防暗箭,一面拼命思索如何在局势之中撕开一条生路。萧焕冷声逼问,在凌绝顶与罗冼血之间,她究竟要选谁——是血脉相连的亲人,还是并肩同行的伙伴。这样的逼迫几近残忍,凌苍苍只觉眼前之人简直疯魔,竟要用至亲与挚友逼她作出连上苍都不忍旁观的抉择。萧焕却神色寂冷,语气沉沉地道出自己的判断:既然皇后心思如此坚韧细腻,便一定能做出一个'最合适'的选择。那一刻,刀光未现,血却已在无形之中淌遍众人心间。
萧焕将凌苍苍召至面前,目光如刀,缓缓吐出那个残酷的真相——凌雪峰逼他做出二选一的抉择,如今他也要让这位昔日受人敬仰的太傅,亲自尝一尝被迫抉择的痛苦。凌苍苍怔在原地,一时不知如何应对,心中翻涌的震惊来不及平复,耳畔便骤然响起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冤之声,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声而去。
凌雪峰在众目睽睽之下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,面色惨白、呼吸微弱,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,一开口便是对天自陈冤屈。罗冼血会意,暗中接下凌雪峰的示意,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。凌苍苍根本不愿看到罗冼血因此丢命,她扑跪在地,声音带着颤抖,一次又一次向萧焕哀求,恳请皇上放过这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'哥哥'。罗冼血望着她泪湿的眼,心中却涌起难以遏止的悲愤——他宁可赴死,也不愿见家中之人卑微跪地、为他向皇权磕头求饶。于是,在所有人来不及阻止的惊呼之中,他毅然点燃烈火,以自焚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,萧焕也未曾料到,凌雪峰竟会如此心狠,将局势逼到再无转圜的绝境。然而情势发展到此刻,他与凌雪峰之间已是覆水难收,各自为营,再无回头路可选。萧焕心知肚明,罗冼血的死,不过是凌雪峰'弃子保帅'的筹码,是精心设计的牺牲,可即便看透这一切,他也无从揭穿。因为只要他开口指认,凌苍苍必然不会相信,反而会将他视作残酷无情的刽子手。她的信任,早在这一场场血色棋局中,被撕裂得体无完肤。
另一边,钟霖心事如麻,脑中不断回想着利禄曾对自己说过的话——无论如何,都要护凌苍苍周全,哪怕要以性命为代价。她清楚地明白,凌苍苍此刻不愿离开这座危机四伏的皇城,因为这里牵扯着她所爱之人、所恨之人、所守护的一切。然而钟霖也同样明白,留在这里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卷入更深的漩涡。如何才能在不违背凌苍苍心意的前提下,将她从这片血雨腥风中带走,成为钟霖夜不能寐的难题。
城墙之上风声猎猎,凌苍苍立于高处,衣袂翻飞。萧焕得知她独自伫立高墙之巅,面带惶然与恐惧,心头一惊,顾不得旁人目光,匆忙赶来。只因他无法承受,眼睁睁看着她怀着绝望的心念纵身一跃,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。萧焕轻声问她在想什么,是否能先从墙上下来再说。凌苍苍却只静静望着远处,语气出奇平静地道出心底最深的疲惫:曾以为只要待在皇宫之中,便能以皇后的名义庇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,那样就足够了;可如今才发现,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,既无本事看清人心,更无能力护佑众人。她自嘲地说,如今的一切痛如万箭穿心,都只是因自己识人不清,将恶狼亲引屋内,才换来此刻血债累累的结局。
殿中一隅,萧千清偶然瞥见钟霖偷偷摸摸地雕刻什么,出于好奇,在她不注意时悄然取走那块玉石,却赫然发现那竟是一枚仿制玉玺的胚形。钟霖并不避讳,将玉玺拿回手中,淡淡道出自己并非柔弱之人,能做的事远比旁人想象得多,她不怕皇上对自己施以何种手段,她真正介意的,是凌苍苍是否会被困在这座城中。只要凌苍苍不喜欢的人,她便不会心存好感;只要凌苍苍想离开,她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护她走出这座深宫。萧千清看着她眼底不容置疑的决意,反倒被激起几分兴致,轻笑着保证,自己身为堂堂王爷,偷偷带走一个人,本就不是什么难事,让钟霖大可放心信他一回。
然而风波未平,新变又生。凌苍苍莫名收到一块来历成谜的令牌,令牌表面纹路古朴,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寒意。她刚握在手心细看,便听宫人急急来报,皇上即刻要前来探视。凌苍苍仓促间将令牌收入袖中,面上却恢复一贯的冷淡,淡声表示自己不愿参与即将举行的祭祀大典。萧焕闻言虽感惊讶,却未强求,只是转身离去后,向国师叮嘱,就算皇后不愿露面,祭祀仍要照常举行,说不定到时她会改变主意,再度现身。
祭祀将启,宫门紧闭,暗流却在悄然涌动。萧千清先一步找到凌苍苍,自称是奉钟霖之托,为她筹谋退路而来。凌苍苍听罢心中微动,却仍不愿再欠他情分,只留下让他好好照看钟霖的叮嘱,便悄然离去。很快,一名蒙面舞女在祭祀台上翩然登场,轻纱遮面,身形却透着几分熟悉的清冷。萧焕一眼便认出那是凌苍苍,无论她如何掩饰,都逃不过他的目光。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,当众宣布要与这名舞女同射一箭,仿佛想用这一支箭,重新将两人的命运捆在一起。
箭未发,话先出。凌苍苍终究还是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刃,她请求萧焕放她离开。萧焕愣在原地,没料到近在咫尺的她,心却已离得如此遥远,竟毫不留恋地向他提出诀别。短暂沉默后,他竟真的松开了手,目送她转身远去。凌苍苍也没有想到,这位对她执念至深的皇上,在这一刻竟会如此干脆。杜听馨远远看着,心中百般不解——萧焕究竟有多爱这位皇后,才会在拥有天下的前提下,仍愿放手成全她的决绝。
离别之后,凌苍苍写下一封信送至宫中,以寥寥几行字斩断羁绊。萧焕拆信细读,眉目间的悲伤如潮水般漫过心底,他沉默良久,终下令不许任何人再向皇后传话,也不准任何人再将她的消息带进宫来。他将自己困于深宫一隅,独自舔舐那难以启齿的伤口。杜听馨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她暗暗在心底发誓:若凌苍苍再有机会伤他一次,她绝不会再任由那个人活着。可当她无意中听见,萧焕仍在暗中派人打探皇后的行踪,依旧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时,心头的苦涩更重了几分。她独坐大殿门阶,抬头望着夜空,从星河初升到天色微明,一夜无眠,只剩下难以言说的酸楚。
宫廷的情爱尚未有结果,边疆的战火却已燃至城池脚下。库莫尔率领铁骑挥师压境,趁乱攻城,命手下将士一鼓作气,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这座城池。城门岌岌可危之时,凌绝顶挺身而出,提剑而战,以血肉之躯牢牢守住城门最后一道防线。就在敌军箭如雨下之际,一支险要的利箭破空而来,直取他性命。千钧一发之间,凌苍苍赶至战场,毅然挡在他身前,肩头鲜血迸溅,却也硬生生将那一箭截下。她的出现,仿佛给守军打入一剂强心针,而与此同时,援军的旌旗也在远处翻腾而起,震天的战鼓声由远及近。库莫尔见状,终于意识到胜算尽失,这一场孤注一掷的攻城,在援军的杀到与城中将士的拼死抵抗下,终究化为泡影。
导演:林峰
编剧:缪文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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