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苍苍一行人踏雪而行,天际风云忽变,原本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雪花。寒意层层袭来,随行的众人尚能强撑,唯有萧焕显得格外疲惫,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,眼睑沉重,连握缰的指尖都透着惊人的冰凉。凌苍苍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腕,仿佛握住一截冰封的寒玉,心中猛地一紧,焦急与不安霎时在胸口翻涌。
萧焕却在这时轻轻笑了一下,那笑意淡得像雪落在肩,不见痕迹。可在那一瞬间,他看见皇后眼底真切的担忧,仿佛连长久冰封的心也被这份关切悄然融化。他明知自己神色憔悴,却故作轻松,半真半假地调侃几句,只为减轻她的忧心。凌苍苍却愈发困惑:他为何要骗自己?又为什么一再想将自己送离身侧?是出于皇帝的权衡,还是出于丈夫的软弱与隐忍?这些答案,她一时无法分辨。
萧焕清楚,自己的解释在凌苍苍听来多半苍白无力,但他仍固执地开口,说自己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,更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君。他看得出,凌苍苍心底绝非全然无情,她只是习惯把情感高高锁起,不肯承认。于是,他不容她再辩,低声吩咐她别再说话,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撒娇和倦意,只想在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身旁,静静地躺上一会儿,哪怕短暂靠一靠她的肩膀,也像是偷得人间一点安宁。
待到凌绝顶率领众将士披风踏雪而来,恭迎皇后与皇上时,欢呼声犹在山谷间回荡,凌苍苍却突然察觉到异样。她侧头望去,只见萧焕连一句回应的力气都没有,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倒在自己身侧。她失声呼唤,声线因惊惧而颤抖,然而任由她如何大声呼喊,萧焕却再无丝毫反应,像是被这片风雪无情吞没。众人手忙脚乱,将他抬回营中,凌苍苍心神几近崩溃,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恐惧染上了灰色。
杜听馨匆匆赶来为萧焕诊治,指尖搭上脉门的瞬间,眉心便不自觉地皱紧。那脉象如同风中残烛,时断时续,她沉默良久,终是艰难开口,承认圣躯已病入膏肓,再施针药只怕也回天乏术。凌苍苍听闻此言,只觉胸口像被重锤击中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她无法接受'命不久矣'这几个冷冰冰的字眼,泪水氤氲了视线,压抑许久的情绪轰然决堤,只能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,那一刻,她不再是冷静克制的皇后,只是一个将要失去丈夫的女子。
危急之中,凌绝顶取出珍藏多年的一纸方子,低声道出隐秘往事。原来,多年前曾有一位神医为替将士们清除寒毒,留下此方以备不时之需,只是从未有人真正试用过,不知今日还能否奏效。杜听馨细细辨看,发现药方奇妙非常,既能解寒毒,又能护心脉,却也潜藏凶险,稍有不慎便可能赔上性命,因此迟迟不敢拍板。凌苍苍一听此方尚有一线希望,顾不得一切,强撑着擦干眼泪,当机立断下令准备药浴,口吻坚定,不容任何人再犹豫退缩。
汤药熬煮之时,帐外寒风怒号,帐内却热气蒸腾。凌苍苍亲自守在浴汤旁,一遍遍试探水温,亲手为萧焕拭汗更衣,寸步不离。漫长一夜,她不曾合眼,只是在每一个他痛苦喘息的片刻轻声安慰,在每一次他浑身战栗时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。直到天色微明,药香与湿热交织成薄雾,萧焕的睫毛终于轻轻一颤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昏黄的光线中,他看见枕侧的凌苍苍,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与心疼,那一刻,他只觉这世间再无比这一眼更值得他留恋的风景。
事实上,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辰,萧焕曾短暂醒来。他睁眼看到凌苍苍疲惫地倚在自己身侧,眉间紧锁,似连睡梦里都不肯放松对自己的牵挂。那一瞬,他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柔软,于是悄然又闭上了眼,借装昏迷来试探她的真意。待他听见她哽咽着以为自己毒入骨髓、命在旦夕,不停低声祈求时,他再也装不下去,只得缓缓醒来。看见她泪水未干却因他醒来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,杜听馨也在旁边悄然舒了一口气,营帐中的压抑与恐惧,终于在这一刻消散不少。
稍后,萧焕以诊病为由,将众人遣散,只留杜听馨一人。帐内药香未散,他却没有多谈病情,而是沉声质问她为何当初不辞而别,将他独自抛在风雨之中。杜听馨一时无言,只能以沉默相对。帐外,凌苍苍隐约听见萧焕要将杜听馨赶出行宫,语气冷硬,甚至直言医者并非只有她一人。凌苍苍心中暗惊,她明白这是萧焕在切断旧日牵绊,可杜听馨却觉得他终有一日会后悔——毕竟,眼下他与凌苍苍的感情看似缓和,却未必能并肩走到终局。
与此同时,另一边的风云也悄然翻涌。萧千清决定只身前往寻找俪太医,他对身边之人再无全然的信任,下令亲信将原本随行的众人暂时控制,以免行踪泄露。记忆深处,皇兄将象征国家机密的千机图郑重托付于他时那沉重的目光,仍在眼前挥之不去。如今,他只得靠这幅千机图与一腔孤勇,独自去觅那传说中的解药。
山林深处危机四伏,萧千清寻觅多日,屡被虚言、假药戏弄,几度以为自己被俪太医耍弄于股掌之间。直至某一刻,他终于在暗室角落看到那枚真正的解药,心神骤然一松,却也因此脚下一滑,险些坠落深渊。生死一线之间,是钟霖的身影从黑暗中扑出,将他狠狠拉回人间。钟霖半笑半叹,说当初萧千清念及旧情放她一马,如今她便救他一命,两不相欠。然而萧千清却执意留下她,不愿再让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钟霖看着眼前的人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,她一向桀骜,此时却脆弱得像被雨淋湿的小兽。萧千清对女子的悲泣向来不知如何应对,只能笨拙地站在一旁。钟霖情绪翻涌,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,哽咽着说,这世间广袤无边,却偏偏没有一个真正容得下她的地方。她自嘲自己无家可归,又坦言灵璧教绝不会善罢甘休,日后势必再对萧千清痛下狠手,与其远走他方苟且偷生,不如留下来守在他身边,替他挡刀挡箭。萧千清看着她倔强的眼神,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踏实之感,对她的留下也乐见其成。
回到营中,杜听馨得知萧焕竟为了凌苍苍而决意推开自己,那份压在心底多年的隐痛刹那间化作滔天的怨恨与不甘。她从未想过,自己终有一日会在感情中一败涂地。彼时,陆琦前来拜见国师,口中说要禀报一路上的风雪险阻,实际上却是借机多看她几眼。杜听馨一眼便看穿他那局促又克制的心思,清楚他对自己心生情意,却淡淡提醒自己乃供奉神明之人,不应与凡俗情爱有染。话虽如此,她终究没把心肠完全冷硬下来,还是从药箱中取出伤药递给他,以此作为对这份心意最温柔的回应。
远在他处的凌雪峰,也正焦灼地等待着前线的消息。当收到回信,得知妻女平安无事之时,他如被巨浪推上高峰,欣喜若狂,连日来的忧虑总算稍有缓解。他当即吩咐手下,务必密切留意皇上与儿女之间的一举一动,将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回报。话音未落,属下匆忙入内,禀告说一路上竟未曾见到萧千清的踪影,很可能已在途中脱逃。凌雪峰闻言,脸色倏地一沉,原本的欢喜瞬间被怒火吞噬,指节捏得发白——在这风云诡谲的局势下,任何一个人的失踪,都可能是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。
在风云诡谲的宫闱之中,凌苍苍心绪如乱麻般在屋外踱步,步伐急促,好似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。她明知自己在此处守候帮不上多少忙,却依旧无法离开半分,只能在走廊下来回徘徊,眼睛一次次望向殿门。弟弟凌绝顶安慰她说不用担心,可在她听来,却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——真正压在心口的恐惧与不安,只有经历过失去的人才懂。此前亲人接连离世的阴影仍萦绕在她心头,这一次若再出差池,她怕自己再也无力承受。
殿门深掩之内,萧千清带着俪太医赶到了,掌心都被握出的冷汗浸湿。他们来得极为及时,手中更带着费尽心力才配出的解药,这一线希望如风中残烛般摇曳,却仍是众人唯一能抓住的光。凌苍苍在一旁紧张守候,看着俪太医替萧焕诊脉、喂药、施针,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她的呼吸。她不敢眨眼,生怕一闭眼,眼前的人便从此沉入无边黑暗。萧千清虽然对这位皇兄心有芥蒂,多年来的君臣兄弟之情早已千疮百孔,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,他才发现自己依旧舍不得这位少年时曾仰望过的兄长就此长眠不醒。
时间一寸一寸地挪动,空气仿佛凝固。俪太医沉声宣布毒势被暂时压制,生机已被稳住的一刻,凌苍苍心头那块巨石终于砸落,几乎脱力般扶住柱子长舒一口气。她忍不住与凌绝顶低声交谈,说起自己与萧焕之间隔着几条人命的血债,就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深渊。即便经历连日来生死与共,彼此关系有所缓和,那些旧事依旧如荆棘般扎在心里,使她不敢轻易靠近,也不敢奢谈原谅。她明白,有些伤口并非一句'既往不咎'就能抹平。
病榻之侧,萧千清一直守在萧焕身边,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。他眼看着皇兄面色灰白如纸,手指微微冰冷,心中的焦躁与惶恐被硬生生压在胸口。正当他越发不安之时,萧焕终于缓缓睁开眼,视线略显迷离,却仍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,反过来调侃这个一脸严肃的弟弟。萧焕提起那张曾被拒绝的堪舆图,笑问萧千清如今可还满意。萧千清嘴上逞强,说当初想要时不给,如今他反倒不稀罕了,等皇兄身子养好,一定要好好把这笔旧账算清。兄弟二人一来一回的言语看似打趣,却在无形中冲淡了生死边缘的沉重气氛。萧焕又故意说道,既然自己是靠别人解的毒,那功劳里就不算萧千清的一份。萧千清闻言差点跳起来,急得当场反对,逗得病榻前一片暖意。萧焕最终允诺,除了那张堪舆图之外,日后弟弟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。
欢声笑语稍纵即逝,留给凌苍苍的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。她想起利禄得含恨而亡,也想起罗冼血的决绝离去,那些生命的陨落就像一枚枚冰冷的石子,层层堆叠在心口,让她难以真正轻松。她知道,每一条命都在无声地追问,逼迫她面对血与火铺就的真相。俪太医此时见萧焕伤势未稳却执意起身,不肯按时服药,急得索性当堂跪下,用这般极端的方式逼他就范。御医这一跪,既为职责,更因心中对这个皇帝的期许。萧焕终究无奈,只得妥协将苦药咽下,杯底的苦涩在舌尖蔓延,似与他心中的烦忧交织。
凌绝顶随后向凌苍苍转达消息,说萧焕已下旨,准许他返京探望病中的父亲。弟弟在欣喜之余,却隐约觉得姐姐与萧焕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,说不上来是疏离,还是某种压抑着不肯言说的情愫。他本以为,经过这一番生死考验,萧焕已证明自己并非薄情之人,将姐姐托付给这样的人,也算放心。谁知凌苍苍却悄然收拾行囊,坦言皇上的毒既已解,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,是时候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。她说得平静,行李却收得极快,仿佛只要多停留一刻,所有那些迷惘与牵挂就会更加根深蒂固,再难抽身。
与此同时,宫中另一处风波悄然暗涌。俪太医紧紧守在殿外拦着萧焕,极力劝阻他此刻不要外出,但萧焕心意已决,不愿再被病榻禁锢。远处的杜听馨,则在另一片阴影下挣扎。她本身肩负国师的使命,原应以国家与社稷为先,却在听到皇上传来的口谕之后,心中最后一点光也被无情熄灭。信任崩塌、信念破碎,她仿佛一瞬间跌落深渊,心如死灰。走投无路之下,她反而执拗地逼迫陆琦,甚至在嬷嬷面前强行索要一份情感,以突如其来的亲吻堵住所有质问。那一刻,她更像是在紧紧抓住一根能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沉没的稻草,而非真正寻求温情慰藉。
远离宫城的静谧村社中,凌雪峰悄悄现身,和一个自阴影中走出的身影会面。那人正是被世人以为早已身亡的罗冼血。原来,他并未真正死去,而是被凌雪峰暗中藏匿。凌雪峰压低声音,语气沉冷而急促,告知罗冼血绝不能任由萧焕继续推进变革。依他所言,这个'黄头小儿'若任其发展,终有一日会将根深蒂固的旧制尽数打破,连同那些牢牢掌控在少数人手中的权力一并撼动。于是,一场更深层的暗斗悄然拉开序幕,明面上的风平浪静之下,已经波涛翻涌。
另一边,钟霖邀凌苍苍共饮,原本打算趁着微醺,将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轻轻说出口。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心欣赏的人,却在话到嘴边时忽然噎住,愈是想认真,愈不知该从何开口。正当他鼓起勇气之际,萧焕却带着萧千清匆匆而至,将这点氤氲的暧昧气息打散无踪。萧焕看着正准备离开的凌苍苍,眼中透出压抑的愠怒与不解,直截了当地问她,为何选择逃避?凌苍苍只是垂眸,说自己还有许多事需要时间想清楚,很多答案尚未成形,贸然留下反而会困住彼此。
众人结伴而行,夜色正浓之时,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,仿佛在荒野中求救。钟霖第一时间循声而去,却在出手营救之际遭人暗算,被利刃狠狠刺伤。猝不及防之下,他们四人步步后退,被层层逼入一处熟悉又危险的所在——灵璧教的势力范围。阴影中埋伏早已布下,朱砂静候多时,出手便是致命一击。
毒雾无声蔓延,朱砂将萧焕等四人尽数制住,下毒之狠辣毫不留情。见到钟霖痛得浑身颤抖,在地上几乎蜷缩成一团时,萧千清心中怒火与恐惧交织。听闻对方冷冷宣告,唯有用同样的毒刃亲自刺向自己,方有机会救钟霖一命,他几乎没有犹豫,抬手便将锋利的刀尖刺入自己的手臂。鲜血汩汩而出,他的脸色刷白,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,只是在那一瞬,少年般的冲动与担当尽数显露。钟霖在剧痛中向凌苍苍坦白,自己出身灵璧教,是师父派来的人。凌苍苍本能地难以接受,却不得不承认,那些她不愿直面的真相,如今一个个赤裸裸摆到了面前。然而此时最紧要的,并非纠结信任与背叛,而是想尽办法逃离这张早已铺好的罗网。
凌苍苍很快冷静下来,她清楚,能在此处下药设伏的人,绝非仓促行事,一切必定是蓄谋已久。萧焕也看在眼里,只是对萧千清刚才的举动略感忧心,觉得他太过冲动,把性命看得太轻。朱砂则步步紧逼,她提出苛刻的条件——只要萧焕肯陪她一夜,便可以放过凌苍苍。话音冷酷,眼神却带着诡谲的执念。她妄图利用凌苍苍,将萧焕逼到绝境,为的是从他手中夺取那神秘而珍贵的月蚀蚓。萧焕没料到朱砂心思竟如此歹毒,将人当作筹码、情感当作工具,更无法接受她以凌苍苍之命相威胁。
药性渐渐在凌苍苍体内发作,她的视线开始模糊,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。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迷乱,令人分不清现实与幻象,唯有心底最根本的执念还在苦苦支撑。朱砂阴狠地命令她对萧焕下手,用鲜血换取所谓的自由。萧焕明明知道她已药性缠身,却仍选择毫无防备地站在她面前,目光沉静而温和,仿佛用眼神在说:他相信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。凌苍苍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,眼里满是痛苦与挣扎。她一遍遍在心底呐喊,想要抗拒,却终究敌不过药物对身体与神智的操控。终于,在那一瞬间,刀锋破空而出,冷光掠过,她的手狠狠向前刺去,利刃无情没入萧焕的胸膛。鲜血在他衣襟上绽开一朵猩红的花,萧焕身形一晃,终于无声倒下,重重摔在地上,而凌苍苍在那一刻仿佛被抽空了灵魂,只剩下震惊与绝望在她眼底不断扩散。
烛火微摇,萧焕静静地躺在地上,仿佛一切生机都已抽离。朱砂立于旁侧,自以为谋算得逞,唇边带着冷笑,刻意在凌苍苍面前添油加醋,讥讽她痴情太深,更嘲弄萧焕情根已种、为爱送命。话音未落,寒光倏然一闪,一柄利刃已横在她颈侧。原来凌苍苍早在方才便从幻毒中清醒,只是佯装无知,静待时机。她眼神冷冽,手握刀柄,纹丝不抖。下一瞬,萧焕也缓缓起身,目光沉稳如常。朱砂瞳孔骤缩,难以置信自己耗费心血研制的幻蝶粉竟会如此轻易解开。萧焕淡淡道出实情,他早服下能解百毒的灵药,方才不过顺势入局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劫后余生,钟霖、萧千清与萧焕等人迅速会合,众人合力制住朱砂,逼她指路,只为带领众人闯出这重重杀机的灵璧教。一路惊险,所幸几人配合默契,终究在血雨腥风中冲到了出口。谁知方踏出门槛,伏兵骤至,漫天迷烟翻卷而来,如毒蛇无形窜入鼻息,众人胸腔似被烈火焚灼,意识渐渐模糊。就在众人苦苦支撑之际,罗冼血现身。朱砂原以为找到了靠山,忙不迭解释自己所为皆是为了讨好这位护法,不料罗冼血怒意翻涌,只觉她坏事连连,竟当场将其斩杀。当他转而挥刀指向萧焕时,却被对方反制制服,局势瞬间逆转。凌苍苍在对峙间,终于从罗冼血的举止与眼神中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,心底尘封多年的猜疑瞬间炸裂——她一把扯下面具,映入眼帘的,是那个她以为早已葬身火海的哥哥。
真相骤然揭开,凌苍苍整个人仿佛陷入梦魇与现实交织的深渊。她声音发颤,却坚持逼问罗冼血:当年亲眼所见他倒在火光之中、血迹斑斑,明明已经绝气,究竟是如何从死境中逃出?既然还活着,又为何这些年不曾回身来寻她?罗冼血沉默良久,终是低声道出多年隐秘。萧焕视他为敌中之敌,朝堂暗线遍布,若不以假死脱身,他根本无从挣脱监视,只得在阴影中苟活。他说,是凌苍苍曾用无比的信任与依赖,为他点亮了求生的一线微光,因此他才在那场席卷一切的火灾中,死里逃生。此后,他自认欠她一条命,发誓此生唯她马首是瞻。然而人心有隔、岁月成渊,误会早已根深蒂固,兄妹之间隔着秘密和仇怨,谁也不敢轻易跨出那一步。
在凌苍苍犹豫彷徨之际,罗冼血亲手为她调制汤药,语气温和,动作娴熟,俨然一副多年未见却依然关切至深的兄长模样。凌苍苍未曾料到,碗中竟另有文章。罗冼血在药中悄然下了蒙药,他并非全然无情,只是自知身陷漩涡,许多事无法由她做主,更不愿她因自己而再受牵连。与此同时,萧焕看清罗冼血此行真正目的——他是为'月蚀蚓'而来,这东西既牵连皇权与秘辛,也与昔日恩怨纠缠不清。正当两人剑拔弩张,凌苍苍强撑着不适走出,质问他们之间到底隐藏了多少她不曾知晓的真相。萧千清此时也揭开一层更残酷的面纱:凌雪峰为了除掉萧焕,竟亲手在凌苍苍身上下毒,将她当成棋局之中的一枚弃子。罗冼血与凌苍苍闻言如遭雷击,一时间既愤怒又不愿相信,那个温文有度、表面仁厚的父亲,竟会对亲生女儿下此毒手。
事实摆在眼前,凌苍苍纵然一时难以接受,心底却隐隐明了,多年来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安排,其实都带着算计的锋芒。她强压心头崩裂般的痛意,主动向皇上求情,请求放过罗冼血。她说,自己不过是被牵入局中的一枚棋子,既然真相已现,她不愿再与亲情和信任彼此扭曲。夜色如墨,回忆翻涌,凌苍苍想起父亲曾经的笑容与叮咛,又想起他在权力与私心面前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,心中只剩下苦涩二字。最终,她选择与萧焕并肩而行,既是对信任的回应,也是对自己的救赎。
几番血雨风霜,萧焕与凌苍苍终究重返皇宫。金殿巍峨,雕梁画栋间却再难唤回她曾经心中那份安定与依赖。再见凌雪峰时,她心口微微发紧,眼神复杂,到嘴边的话终究压了回去,只化成毫不显山露水的一声称呼。萧千清暂代监国,朝堂之上风声诡谲。凌雪峰口口声声催促皇上早日回朝,表面焦虑国事,实际意在牢牢掌控权柄,不许旁人染指。萧千清却并不受他气势所迫,直接追问他暗中刺杀宋兰曦一事,更点名质疑他将徐州刺史之位交予徐大人的动机。凌雪峰脸色顿时阴晴不定,却仍以老辣的心性强作镇定,朝堂诸臣各自揣摩风向,谁也不敢轻易开口。
宫墙深处,钟霖听萧千清半玩笑半认真地说,待一切尘埃落定,他也许终于可以自由地活一回,心中忽然生出一点久违的轻快。她把酒凑到萧千清唇边,戏言让他尝尝自己刚饮过的酒味,却在无意之间越过了礼法的界线。二人同榻而眠之事,被太后撞见,宫闱秘事顿时如风中火星,随时可能引燃更大的风波。钟霖心知不妙,却仍强打起精神,前去见凌苍苍。她原想坦白自己与萧千清之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,却还未组织好言辞,凌苍苍便抢先开口,说出凌雪峰这些年来如何暗中利用自己。她眸光坚定,再不似从前那般依赖父命,直言此后会坚定地站在萧焕一侧,而对凌雪峰,她仍抱着最后一丝希冀,只愿他有一天能在权势迷雾中幡然醒悟。
朝政之上,风起云涌。萧焕着手整顿税制,意欲减轻百姓负担,削弱盘踞地方的豪强势力,这一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,首当其冲便遭到凌雪峰的激烈反对。殿中众臣目光闪烁,谁都明白其中牵扯,却无人敢贸然表态。就在这僵局之中,萧千清毅然出列,当众表明支持萧焕的变革主张。两位王爷一明一暗地对立多年,彼此心中既存芥蒂,也有惺惺相惜,当这份支持落下时,朝臣哗然,却又不敢在风口浪尖多言半句。萧千清与萧焕每一次在殿上的交锋,都针锋相对、毫不退让,然而越是如此,越显得两人心底在意彼此的眼光,此刻的并肩站立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。
凌苍苍在沉沉暮色中独自走向凌雪峰的书房。推门而入,她看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慈父模样:他放下卷轴,缓步上前,语气温和,眉眼间全是关切。多年来,她在这份温情中长大,在这份依靠里学会了坚强,此刻却清楚明白地知道,这一切的背后还藏着另一张冷酷的面孔。她没有当场戳破,只是缓缓靠在凌雪峰怀中,静静地感受那一瞬来之不易的温暖。对她而言,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以'女儿'的身份,享受这样平静而虚假的安宁。怀抱之中,是她记忆里最柔和的父亲;胸口之内,却翻涌着对真相的悲凉与对未来的决意。她闭上眼,将最后一丝依恋埋进心底,暗暗告诫自己:从此以后,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,而要亲手改写自己命运的终局。
薄暮时分,院中火光微暖,炭火上梨香氤氲。凌苍苍侧身倚在凌雪峰的肩上,眉眼看似平静,声音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湿意,说自己这一生最偏爱爹爹亲手烤的梨。她的话轻得像一缕炊烟,却在静谧中格外清晰。凌雪峰眉目舒展,神情间是少有的柔软与满足,他却不由自主地忆起故人,笑着叹道妻子生前烤的梨才是真正的滋味。凌苍苍不服气似的,却极认真地强调,在自己心中,世间最好吃的梨,只有父亲烤出的这一枚。火光在两人之间闪烁,仿佛把多年来疏离又纠缠的亲情,照得格外明亮,却又不知何时开始,逐渐生出阴影。可是就在这看似温馨的片刻里,凌苍苍猛然察觉,父亲眼底真正深藏的,从来不是自己,而是'凌绝顶'三个字。只要提起那座关乎权势与命运的高峰,他便忘了手中还有梨在火上炙烤,话说完,人已起身远去,留下半焦半生的梨在炭火上轻轻翻滚。
夜色渐深,冷风透窗而入。凌雪峰回到自己的房中,一切陈设与往日无异,却忽觉得每一处都暗藏裂痕。他很快便察觉,那位自小唤他'爹爹'的姑娘,已然洞悉了那个被隐瞒多年的秘密。灯影摇曳中,他沉默地站了半晌,目光从烛火移向墙上旧影,心底的算计与亲情在短暂的犹豫里翻涌。最终,他压下最后一丝柔软,心念一转,竟冷冷做出了要除掉凌苍苍的决定。远处的客池边,萧焕悄然站在暗处,看见凌苍苍一遍又一遍挥剑,剑光带着逼人的决意。他吩咐身旁的人,无需向外禀报,静观其变。凌苍苍的每一剑都劈向水面倒影,她说自己要把武艺练得更锋利,也许有朝一日,能以这双手护住皇上,更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。她清楚,再继续逃避,只会被命运逼入绝境,是时候直面那层血缘与权势交织成的罗网了。
次日清晨,天色未朗,凌苍苍前去寻凌雪峰。父女二人隔着一桌茶烟而坐,话未出口,心中各怀心思。凌雪峰从她眼神里的坚定,已猜出她此行的用意,不再装作不知。凌苍苍却只是淡淡提议,说想同他一起去看看母亲。这个请求简单而突然,他几乎未多思量,便脱口应下。片刻之后,祠堂静寂如初,长明灯下氤氲着淡淡香烟。夫妻旧日的牌位端然立在高处,凌雪峰立在灵前,神色莫名,仿佛灵魂被拉回许多年前,妻子尚在人间的那些清浅日子。他想起她笑着烤梨的模样,想起她目光清澈却总带忧色的神情,一时间酸苦涌上心头。他下意识地将手中刚烤好的梨递给身侧的女儿,依旧像从前那样吩咐她趁热吃,仿佛只要这一串动作不变,便可维系住摇摇欲坠的亲情幻梦。
空气凝滞,时间仿佛在此处停滞不前。凌苍苍望着母亲的牌位,又看向父亲的脸,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。她低声说起前几日归途中遭遇的那场刺杀,刀光匕影间,她曾在惊惧中反复追问,为何会有人对自己痛下杀手。她坦白,一路上都在思索,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说给父亲听,又应当如何说。语毕,她抬眸直视凌雪峰,眼里带着久压未宣的质问。凌雪峰并未辩解,也没有再带上那层慈父的面具,对她遭受毒手一事,他既不惊讶,也不否认。那一刻,凌苍苍心中最后的侥幸彻底崩塌——原来,当他亲自向她的茶中下毒时,便已经在权位与亲情之间做出了决绝的选择。为了那一顶冠冕,那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,他可以置她于死地,连一点退路也不留。
凌苍苍声音微颤,却依旧清晰地劝他收手。她只想守住最后一丝父女之情,不愿看他一步步踏入深渊。凌雪峰听罢,脸色骤变,随即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,笑声在空荡的祠堂里回响,震得香灰纷纷而落。他不再伪装温情,直截了当地亮出手中筹码,用罗冼血的性命来威胁她。彼时的罗冼血正在战阵最前线孤军奋战,血与火交织,生死只在呼吸之间。而在凌雪峰眼里,他不过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棋子而已。凌苍苍心如刀割,却只能强自镇定。更令她寒心的是,凌雪峰根本不曾打算让她离开这处宅院一步,他笃定地认为,只要凌苍苍握在自己手中,皇位上的那个人就不敢轻举妄动,他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。算计缜密如网,亲情却被一点一点割裂得血肉模糊。
然而,局势的风向从来不会任由一人掌控。就在凌雪峰话音未落,门外铁甲撞击声渐近,萧焕已率兵踏入,眼中寒光与火光交织。他开门见山地表明心迹——自己从未想置岳父于死地;逼宫也好,清算也罢,他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不愿让皇后背负一个谋反世家的耻名。他说得平静,却字字如刃,要为凌苍苍铺出一条不被血腥与罪孽所玷污的道路。凌雪峰这才真正意识到,最疼爱的女儿,竟在他的阴谋中被越推越远,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段单纯依偎在肩头的时光。与之形成讽刺对比的,是罗冼血的选择——这位被他收为义子的青年,在关键时刻竟没有依照他的教导狠下杀手,反而以自己的方式,给了养父一堂残酷的课。凌雪峰心中隐隐生出懊恼,恨自己当年曾有过几分心软,如今看来,那一点点残余的人性,竟成了他棋局崩塌的裂隙。
风雨欲来的夜晚,宫中另处亦波涛暗涌。杜听馨正于温泉中沐浴,水雾缭绕,掩不住她眉宇间的忧惶。听闻凌雪峰失败的消息传来,她微微一怔,随即收敛表情,把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。曾经,她以为自己只是被命运随意抛掷之人,身份卑微,尊严可弃,却不知自己早已被牵入皇室秘辛的中心。凌雪峰将那些尘封多年的皇族密事逐一吐露,不再遮掩。真相像一柄寒刀,毫不留情地划开过去的迷障——杜听馨得知自己竟是先皇后遗落在外的女儿,血脉高贵,却被视作禁忌,被定义为'天理难容'的存在。那一刻,她胸中翻涌的不仅是震惊与愤懑,更有深沉的悲哀:为何一出生,便要背负他人的罪孽?为何她的生命,从一开始就被世界视为错误?她如何能轻易接受这样残酷的安排?
朝堂之上,波澜暗生。凌雪峰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下冠冕,躬身请辞,以退隐来为自己的一切布下最后一层遮掩。文武百官心思各异,有人唏嘘,有人暗喜,萧焕却早看穿这只老狐狸的算盘。他明白,凌雪峰退身,未必就意味着彻底放手,但在这一步棋上,他仍然选择在群臣面前允准其辞官归隐,给这位曾经的重臣留下一丝体面。朝堂一散,风过廊柱,萧千清站在朱阶之侧,目送凌雪峰背影远去,心中却始终挥不去那股隐约的不安,总觉得有某个关键之处被自己忽略了,像是一根细微却致命的刺,潜藏在看似平静的局面之下。与此相呼应的是,凌雪峰在功名俱退之后,主动走入佛堂,在佛前长跪不起,口中念念有词,像是在为往昔种种求得宽恕,又似在为未来某一场仍未揭晓的局变祈福。
宫墙内外,人心各自成牢。杜听馨仿佛被抽去了魂魄,神情低沉而恍惚,她拖着近乎失神的身影去觐见皇上,却被告知圣心不欲见她。这一道轻描淡写的拒绝,将她最后一点依托也击得粉碎。她的眼神愈发空洞,步伐虚浮,像是随时可能倒下。直到萧焕身边伺候的太监看出国师的失态,悄声点明皇上此刻在梅园。杜听馨闻言,心中一紧,来不及细想,便匆匆朝梅园奔去。另一边,梅树如雪,花瓣簌簌落下,萧焕在花影中向凌苍苍坦承陈年旧约——年少时,他便与凌雪峰定下约定,愿以一生之诺迎娶凌苍苍为后,并许诺届时立凌雪峰为太师,让其位极人臣。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誓言,如今一步步化为现实,然而,在无数筹谋与牺牲之后,他竟发现,自己真正引以为傲的,不是江山在握,而是终于娶到了她,将她护在身侧。这是他一生唯一笃定的幸福。
梅园深处,杜听馨悄然伫立在花树之后,静静听着两人的交谈。萧焕的每一句告白,像是沉重的石子,重重砸在她心湖之中。她听见他坦言,这段路走来,步步惊心,心机算尽,所有的胜利都沾染着血与泪,可他最心安的一步,却是牵起凌苍苍的手,给了她后位与名分。那句'这是此生最大的福分',在凌苍苍耳中也许温柔而珍重,在杜听馨心里却宛如雷霆炸裂。她眼中的落魄与凄怆在那一刻迅速消散,被更深层、更炽烈的黑暗所取代。自卑、愤懑、屈辱、被抛弃的疼痛一并翻涌,最终凝成燃烧不尽的仇恨。曾经那一点点对萧焕的依恋与希冀,在这片梅花飘落的夜色中悄然死去,只剩满腔冰冷而决绝的恨意,在她心底悄然滋长,等待着某个时机,将所有隐忍与悲伤,化为足以撼动朝局的风暴。
醉意一层层在杜听馨的眸底晕开,自从那个夜晚,她悄然藏身廊下,将凌苍苍与萧焕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,整个人仿佛被生生剥了一层皮。此后她日日以酒浇胸中郁火,杯盏翻覆间抓住身旁之人不肯松手,笑得近乎疯癫,反复低语着——为何凌苍苍是人人护在心尖上的宝,而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一枚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,一个被利用过便可丢弃的工具。
她提起往昔,语气轻,却句句如刀。年少时她曾也被绝望裹挟,活着仿佛一种煎熬,深夜里只敢悄悄躲到角落,把自己缩进黑暗,任孤寂与恐惧一寸寸啃噬心骨。就在那段最不见天光的日子里,是萧焕伸出了手,将她从深渊边缘硬生生拉回,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倚靠,陪她度过最风雨如晦的一程。那份救命之恩,她从未敢忘,如今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卷入另一场精心编织的局。
那张纸条,被她从衣襟中一点点抚平——那是凌雪峰留下的文字,亦是她命运真正改写的开始。杜听馨将纸条甩在萧焕面前,字字追问,质问的不是一人,而是多年来围绕在她身边的所有谎言。自从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,她才恍然觉醒:原来所有看似温情的安排背后,都藏着对她的隐瞒与亏欠。先皇早已离世,有人却为了一己权势,不惜在宫闱中编造谣言,将她的生母污蔑成不守礼教之人,只为遮掩那场惊心动魄的政治搏杀。
她想不通,也无法原谅。明明那时母亲腹中已怀着自己,为何那些披着华贵衣袍的宗室和权臣,仍能冷眼旁观她被人五花大绑在床上,以熊熊烈焰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焚毁?为了遮掩肮脏的真相,他们用火焰抹去一切痕迹,以冷血粉饰所谓皇家体面。她明明有公主之骨、有皇家血脉,却被剥夺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姓名与尊荣,只能在权谋的阴影下,卑微地活成别人随手可用的棋子。那一刻,怨恨与悲愤在她心中彻底翻涌,她终于下了决心,要借萧焕之手,讨回这迟到多年的杀母之仇。
另一边,萧焕则将凌雪峰安置在寺庙之中,命人严加看守,只许他日夜礼佛,不得与外界多有接触,以免再生枝节。杜听馨在纷乱之中,却也看清了另一个人的心——陆琦曾握着短刀立于她面前,神情决绝,央求她亲手了结他的性命。那一刻,她从他眼中读到的是毫不退缩的死志与忠心:这个人愿为她赴汤蹈火,甚至以性命为祭。于是她收回那一刀,没有杀他,而是留下这样一颗忠心,让他今后替自己卖命,去闯出属于她的路。
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,杜听馨早已换上另一副面孔。她在凌苍苍面前恭谨有度,姿态谦和,收敛锋芒;面见皇帝时更是分寸拿捏得极好,不越雷池也不卑不亢。她主动认下江州一役中自己的狭隘与偏执,将所有错误揽在身上,又由衷赞叹圣上胸襟广大、谋略深远,仿佛那位曾醉酒失态、痛哭自嘲的女子与她再无半分相似。萧焕见她呈上的水利图,心中颇为震动——图纸细密,布局精巧,水道走向兼顾百姓生计与军需调度,足见她细心缜密,实堪大用。然而,当他不吝赞美,言语中满是赏识时,杜听馨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欣喜雀跃,只是淡淡一笑,眉宇间沉着的疏离感令他猜不透她此刻的心。
宫中另一隅,风波悄然酝酿。萧荧满心以为自己有了身孕,将这惊喜压抑在心底,却终于忍不住向萧千清与萧焕提起。本以为能换来欢喜与祝福,却不想萧千清怒火中烧,当着萧焕的面重重扇了宏青一巴掌,认定是他轻薄了公主。萧焕却难以相信宏青会行此越矩之事,更不信妹妹当真怀有龙胎,立刻传太医入宫详查。凌苍苍陪在萧荧身旁,耐心安抚,随着诊断结果出炉,真相终于揭开——萧荧并未怀孕,只是因对宏青日夜思念,茶饭不思、心绪不宁,才误以为自己有喜。凌苍苍轻声点破,她不过是染上了一场'相思病'。
晃过这一场虚惊,萧荧鼓起勇气,选择直面自己的心意。她主动向宏青表白,言语真挚,却换来宏青当众的拒绝。宏青自觉出身卑微,不过一介侍卫,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公主,更不值得她如此用情,于是在众人注视之下匆匆告退。萧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,委屈与羞愤交织;可凌苍苍却温和地劝慰她——至少今日她敢迈出这一步,敢为自己的心意发声,这已是极大的成长。萧千清却不肯就此罢休,私下要萧焕出面施压,强令宏青接受这门姻缘。萧焕摇头,只留下一句'强扭的瓜不甜',宁愿承受妹妹的埋怨,也不愿逼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。萧千清听在耳中,只觉得哥哥一如既往地'双标',对旁人仁慈,对自己却总显苛刻。
情爱之事在宫中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萧千清为钟霖的心早已暗自翻涌,他佯装被毒虫咬伤,借口需要照料,诱钟霖前来,趁机吐露压抑已久的情意。钟霖却早已习惯与毒为伴,从小便身中剧毒,体内暗流汹涌,连她自己都解不开。她知自己体质诡异,担忧若与旁人结缡,必将对对方造成无尽牵累,因此对萧千清的深情不敢轻易回应。萧千清看透她的顾虑,索性径直找上太后,请求赐婚,让钟霖名正言顺站在自己身侧。
然而,太后向来将皇家体面与权势轻重看得极重,她不愿让一名出身复杂、身中剧毒的女子攀上皇族。她暗中设局,将钟霖悄然绑至一处清幽佛堂,表面上是罚她抄经修心,实则焚香有异,烟雾缭绕中暗藏药性,另派人潜伏一旁,伺机玷污钟霖清誉。钟霖察觉不对,起身欲逃,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罗网。萧千清早就料到母后会用下作手段逼退钟霖,怒气冲冲闯入,毫不顾忌太后颜面,当面回怼,护在钟霖身前,寸步不让。
事态很快闹到御前。萧千清直接向萧焕请求赐婚,太后在旁再三阻挠,用族规礼法压人,试图让皇帝打消念头。萧焕沉吟片刻,终究还是看清了弟弟眼中的决绝与钟霖的隐忍,他并未被太后的压力所动,反而平静开口,允下这门亲事。他承诺,从此若有人欺凌钟霖,不论是在深宫之中,还是朝堂之上,凌苍苍与他都会为她出头。钟霖闻言,心弦微颤,却仍难掩自卑——她一无所有,身负奇毒,又常年与死气为伴,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萧千清如此用情。萧千清只淡淡一笑,说自己所爱不过是那个在风雨中仍咬牙站立、不肯向命运低头的钟霖本人,至于她的出身与毒性,不过是命运给他们出的难题罢了。
钟霖也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底的一段过往。她对凌苍苍之所以心怀特别,不是因为男女情爱,而是出于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激。年幼时,她曾在绝境中被人追杀,身中剧毒、命悬一线,唯有凌苍苍在危局之中为她挡下致命一击,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。那一刻起,凌苍苍便成了她心中唯一真正的庇护,她对他既是依赖,也是感恩。所以她对他的维护与亲近,在旁人眼里或许有些格外,却只是对唯一救赎者的本能靠近罢了。
而在宫廷的另一角,萧荧并未因一时的拒绝就熄灭心火,她仍坚定地追逐着宏青的背影。一次无意间,她远远看见有宫女手捧小荷包,羞怯地向宏青示好,情意昭然。萧荧只觉得心口猛然一缩,不由自主地将这一幕误解为宏青对宫女另有所爱,更因此拒绝自己。误会的阴霾悄悄笼罩在这段本就崎岖的情路之上,也为日后更加曲折的情感纠葛埋下伏笔。
春日的风在原野上轻柔掠过,萧荧提着纸鸢奔跑,其神采澄明,仿佛缠绕心魂已久的神石阴霾被风一并吹散,眉眼间罕见地洒满了清醒与欢悦。宏青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一旁,目光紧紧追随她的身影,生怕她一个踉跄受了半分伤。果然,萧荧追风太急,脚下一滑,身形前倾,宏青几乎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护,只顾得住她,却没顾得了自己,掌心被锋利的物角划出一道血痕。鲜红从指缝间渗出,萧荧愣了一下,随即恼怒与心疼一齐涌上,猛地将自己心爱已久的纸鸢甩向一旁,像是在责怪这纸鸢害得他受伤,又像是在向从前那份无忧的任性道别。
风渐渐转凉,萧荧打了个寒战,下意识便往宏青怀中一缩,被宽大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。她一头扎进那片温热里,宏青却比她还要紧张,僵直着背,耳畔嗡嗡作响,仿佛不是为她挡风,而是在与自己翻涌的心意对峙。街角飘来糖葫芦的酸甜香气,小贩吆喝声牵动了萧荧的肚子,她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。宏青原本正打算带她去好好吃一顿,谁知她眼珠一转,竟不顾公主体面,径直从一个孩子手中夺了串糖葫芦,孩子委屈得'哇'地一声哭出声来,跌跌撞撞往家里跑。
宏青脸色一沉,目光里藏着不赞同与失望,萧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鲁莽,抓着糖葫芦的手顿了一顿,低头嘟囔着说自己会改,不再胡作非为。她嘴上抱怨着'又要管我',眼神却悄悄望向他,既紧张又期待,连道歉都带着几分笨拙的讨好。宏青心里早就不是毫无波澜,听她在这种时候还顺势表明心意,不禁有些慌乱,却也无法否认那一丝被珍视的悸动。当他说要回宫向萧焕奏请,看皇上是否肯将萧荧许配于他时,萧荧怔了一瞬,随即像只雀跃的小鹿般围着他转了两圈,笑容明亮得几乎晃眼,连忙又跑去买糖葫芦,郑重其事地要补偿之前被她抢走的那个孩子。
回到宫中,她竟顾不上喘息,提着裙摆一路疾奔入宫,直奔御寝所在。殿中灯火昏黄,萧焕与凌苍苍正准备就寝,隐约只听得帘外脚步匆促,尚未遣人喝止,便感觉似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他睁开眼,见那站在床前、双眼闪亮的,正是不按章法行事的妹妹。萧荧难得一脸郑重,跪拜行礼后,抬头一字一句地请求皇兄成全她与宏青的婚事,说话间甚至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角。萧焕审视她许久,见她不再是昔日任性只知索取的小姑娘,而是真切地为这份感情愿意承担,于是心中天平悄然倾斜。消息传出,萧千清得知这个结果,笑意藏也藏不住,替妹妹感到由衷欢喜。
宏青终究还是点头应允,答应将来迎娶这位时常惹他头疼,却又让他放心不下的公主。萧荧得了准信,反倒比谁都认真起来,为了不辜负这份承诺,也为了将来能与宏青并肩而立,她抱着厚重的经史子集,一日翻两卷。原本最怕读书的她,此刻却在灯下伏案,嘴里默默背诵,背疼了就站起来走两步,再回身继续,仿佛要用一笔一画,在前尘任性之上重写自己的未来。与此同时,萧千清与萧焕却因为一柄匕首拉弓设局,两人你来我往,弓弦震颤,箭矢破空,谁都不肯轻易示弱,兄弟间的较量暗藏旧日心结,却也有几分孩气。
宫中另一端,凌苍苍对酸物愈发偏爱,几乎见酸必要,钟霖看在眼里,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可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,丝毫不觉异样。直到众人围坐吃烤鱼时,炭火映红了她的脸,她却忽然一阵恶心,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,席间霎时间紧张起来。俪太医为她诊脉后,郑重向萧焕行礼,恭贺他即将为人父。萧焕起初有些怔然,听清那句'喜得龙嗣'后,压抑着的笑意终于浮上眼底,他不停追问太医是否诊得确切,声音里掩不住难得的欢欣。与此同时,宫墙之外的角落里,杜听馨因为这个消息心如刀绞,她仰头灌酒,苦涩与辛辣混在一起,质问命运为何让萧焕安然享尽尊荣,还将新生命赐予他,而自己却在阴影中独自吞咽悲痛。在她醉意朦胧之时,竟突然问陆琦是否喜欢孩子,仿佛借这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,试探他能否理解自己的执念。陆琦本以为她终于愿意向自己敞开,一颗心热得发烫,却在下一刻发现国师竟误将自己当成皇上,他的喜悦瞬间跌入谷底,只剩无力的苦笑。
萧焕偶然从凌苍苍房中搜出一叠奇幻故事本,封面图文稀奇古怪,他翻了几页,脸色冷了下来。那些故事天马行空,情节荒诞,在他看来实在不适合用来熏陶未出世的皇嗣。凌苍苍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,一边又舍不得这些让她觉得世界辽阔、有趣的文字。萧焕却态度坚决,将那些书一一收走,换上他自以为正经却枯燥的典籍,还安排一堆规矩声训导,几乎要把胎教二字贯彻到每个细节。他亲自端来一桌菜,小心询问她想吃什么,可凌苍苍被这些突如其来的'关怀'弄得胃口全无,只觉油腻难耐。偏偏萧千清在另一旁看得清楚,暗暗摇头,觉得皇上与一众人等忙前忙后,最后不过是大肆浪费了一桌好菜,索性让人将这些吃剩的佳肴收起,悄悄送去给钟霖填饱肚子。
凌苍苍的思绪却远不在这些琐碎之上,她心中挂念着凌雪峰,屡屡开口想要见他,却总被以各种理由推脱。其实凌雪峰此时隐居在一处偏僻小院,亲自翻土种地,双手沾满泥土,神情却异常安然。他看着自己埋下的种子,意味深长地说:'待它们破土发芽之时,便是我大事将至之日。'这话既像预言,又像诀别。宫中对凌苍苍的看护愈发严密,每一扇窗、每一处廊角都经过细致布置,皇上谨小慎微到近乎苛刻。她的活动被层层限制,出行有人跟,饮食有人看,连她独自发呆的片刻闲暇也被各种叮咛占据。久而久之,凌苍苍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一只精致的金笼里,孕育着被所有人期待的生命,却逐渐失去作为'自己'的呼吸空间。
另一条暗线在宫墙外悄然延伸。杜听馨终于逮到一个十分关键的消息,她冷静下来细细梳理,发现若借灵璧教之手将这消息散布出去,许多她不便亲自出面的事情,便能顺水推舟地由他人代劳。若计谋得逞,石岩定会遭遇不测,宏青的地位也极可能因此动摇,到那时,陆琦便有机会摆脱如今的掣肘,在朝堂上另辟一番天地。她将这消息送出,不久后,灵璧教的圣女便收到了。暗潮汹涌,谁也不知道这一纸消息将掀起多大的风浪。
风浪未起之前,萧焕已察觉出石岩遭难的端倪,当机立断,下令由宏青领兵前去营救。宏青接旨后,先在心底权衡一番,又把所有细节安排得井井有条,甚至叮嘱同伴在他离开期间务必照看好公主,这才带着任务匆匆离宫。他走后,萧荧像忽然失了魂,日日守着一只小花盆,对着尚未破土的小芽喃喃说话,仿佛那是宏青归来的预兆。她盼望着某天推门而入时,能看见满盆花开,就像盼望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她的人,能再一次站在自己身前。
当她从宫人口中得知宏青已经离宫出征,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留下,心里像被谁抽走了一块,空落落的。夜深人静,她却执拗地说只有见到宏青,才能安心入睡,谁的劝说都不肯听。侍从们急得团团转,一时不敢违逆她的命令,又不敢向上惊动圣听,惶恐得额头直冒冷汗。宏青的一位好友只得硬着头皮进殿劝解,说宏青此行肩负重任,公主当以天下为重。话音未落,萧荧已是眉目一冷,厉声呵斥让他退下,语气中有委屈、有愤怒,更有无法诉诸言辞的不安。殿门外,夜风静默,烛火摇曳,她挺直背脊坐在床榻之侧,指尖压在那只空空的花盆边缘,心中却一遍遍默念着那个远行之人的名字,盼着风从远方捎回一点他的消息。
导演:林峰
编剧:缪文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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