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沙河两岸尘沙翻卷,枪疤一般的河槽在秋风里发着冷光。山下聪调集部队沿岸推进,一面挨村清剿,一面撒下天罗地网,死盯着八路军主力的行踪。村舍鸡犬惊散,远山寂黑,民心在铁蹄下颤动,却也在暗处燃起了星点不息的火光。
夜幕深垂之时,一道迅疾的身影贴着寨墙攀援如狸,手起刀落,守在墙头的两名哨兵连声都来不及出,便悄无声息倒向阴影之中。片刻后,沉重的寨门嘎然开启,二黑头指挥的突击队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入,直捣孙毓麟部的宿营地。霎时间,枪火如霜电乱舞,火舌在屋脊间舔噬,瓦砾飞散,喊杀声震裂夜空,整个村落陷于翻覆的混战。
炮火惊起远处烽烟,庄埼风匆率区小队与六村联庄会的援兵疾驰而来,三路合围如合拢的巨网,将孙毓麟部死死锁在村心。情势正盛时,孙毓麟却骤然挟持庄母,手枪抵额,借此妄图撕开一线生路。两军对峙如弦,空气里充斥火药与血气。山头上一声冷枪蓦地炸响,二黑头的枪口喷出短促火光,庄母应声倒地。那一刻,庄埼风如被雷击,一声哽咽埋进牙关,悲恨交缠,和孙毓麟之间的血债在心头瞬息结成。怒火灼身,他抄起手枪便要追命,幸而周密眼明手快,将人一把拽住,沉声道已有人尾追,先稳住阵脚为要。
山间枪影如雨。八路军的追击紧似咬筋的钳子,子弹在枯草间打出一串串火星,孙毓麟部的随行士兵接连仆倒,鲜血渗进黄土,溅红荒草。危殆之际,惟有孙毓麟与陈守正借着山林的黑幕与沟坎的地势,跌跌撞撞遁入日伪军掌控的地界,身后风声猎猎,仿佛仍有无形的追魂索纠缠不去。
短促的安宁像被撕碎的帛。庄埼风草草安葬母亲,坟前土色尚新,眼中已强自压下滚烫的泪火。他擦净枪机,转身即入军事会议。密电传来消息:孙毓麟与山下聪暗通款曲,约定日军暂不越黄沙河,将南岸地盘尽数划归孙部。众人相顾冷笑,识破这套以退为进的阴招——表面退让吕家寨四周村庄,实则唆使皇协军蚕食鲸吞,待局势倾斜,再反手夺命一击。
吕家寨的硝烟未散,新的背影已经投向阴霾。吕世清在混乱后径直投入山下聪门下,自陈功过,将行动失利尽归咎于孙毓麟的犹疑不决,言之凿凿:若当时快刀斩乱麻处置吕世才及自卫队骨干,李少堂部断不至于腹背受敌。如今挺进支队与联庄会援军火速集结,李少堂孤军陷于三面夹攻。山下聪却不急不缓,把这番败局视作钩线,欲借此摸清八路军主力的走向与脉门。
应势布局,需要的不止勇烈。刘柏松研判敌情,断定日军极可能于当日强渡黄沙河,直扑吕家寨。他当机立断,铺陈周密防御:分兵据守要隘,互为犄角牵制,拉薄敌人正面压力,以灵巧的机动分队如游蛇寻隙,伺机出击,打其七寸。庄埼风拭去眼底的血色,沉声附议:此番日伪扫荡兵力并不充裕,当以伏击反割裂之术,将敌分而啖之,使其首尾难应,疲于奔命。
一张隐形的网悄然铺开。众人最终达成共识:以灵活机动为骨,以伏击穿插为血,以坚守要塞为盾,三者互为经纬,随敌势而转,随地形而变,打一场看不见锋刃却处处藏刃的硬仗。兵力调配、火力配置、接应路线一一落纸,密令如清风掠过林梢,带着冷冽的决心,吹向夜色深处的每一处埋伏点。
与此同时,山下聪也在织自己的网。他把吕世清安插入便衣队任副队长,命其专司探听虚实、盯防伪军中的中国人事。吕世清目光如钩,细观言行举止起伏,旋即将所得密报递上,指称张治平行迹异样,极可能是共产党潜伏的暗桩。山下聪闻之沉吟半晌,手指轻敲案面,最终点头,授意试探,一层一层剥开这团浓雾里的光与影。
另一头,张治平心火正炽,将115师即将攻打崮城的机要告知吕英,原拟随部队撤回吕家寨。吕英听得故土光复在望,泪水悄然盈睫,那是对旧巢的牵挂,更是对流离的终结的渴望。张治平收拾行囊时,目光突触及冯骥牺牲时留下的遗物,心口猛地一紧,往事如潮倒灌。他当即令大利推迟出发会议,转身再去寻吕英。
面对沉默的灯影与飘摇的心事,张治平放下背包,目光越过窗外深巷,落在那只包裹着先烈余温的旧布包上。他低声却坚决地说出决定:留守崮城,继续潜伏,续上冯骥夫妇未竟的血火之业。吕英明知前路荆棘,归心如箭,却在这句话里看见了漂泊灵魂的归依。她红着眼眶点头,泪水打湿睫毛,也浸透了那份彼此无声的允诺。一对同志在无声中握紧双手,把生死置于身后,把信念举到胸前,从此与风雪同行,与黑夜为伍,等一轮更亮的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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