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尘仆仆赶回的脚步还带着泥土与粮香,庄埼风踏进院门,便望见周密的遗体静卧案上,风烛之残恍若一线。悲怆如潮,自胸臆间汹涌而出,他当场跪地失声痛泣,捶胸长呼,言要以周密为镜,以其志为炬,延续未竟的担当。话未落,大刘已泣不成声,颤声道出更残酷的真相:周密的爱人与孩子在那场席卷村镇的大扫荡中被捕,母子双双罹难。此语如霹雳当头,众人神色顿黯,愤与痛交织成胸中的火。听闻周密之子唤作“黎明”,庄埼风久久不语,终抬眸,郑重许诺,若他日膝下得子,也必以“黎明”为名,愿这两个字化作穿破暗夜的第一道光,照亮脚下的山河,使人间常在朗照与温暖之中。
痛哭之后仍有生计与江山须守,庄埼风拭泪起身,领众人马护粮疾返,沿途避敌如影,终于将辛苦筹得之粮安全运抵根据地。饥色刻在许多面孔上,得见麻袋启封,米谷如雪粒泻出,村民的眼眶一一湿润。庄埼风将粮按户分发,反复叮嘱:此乃权且解急之物,待夏收一过,糠菜翻身,再归还八路军,不急不迫,务求人人能熬过这道槛。他又率战士匠心修屋,登梯补瓦,扶犁抢耕,把积攒在土地里的希望重新扶起;同时组织起自卫队、儿童团、妇救会,筋骨血脉四通八达,村落像被唤醒的老树,重新抽芽吐绿。许多漂泊后返吕家寨的乡亲看见这一幕,忍不住当场抹泪,喉中哽咽,千言万语化作一个重重点头。
在随后的会上,庄埼风娓娓道来于大王庄减租减息的经验,把纸上的道理揉进锅里的烟火。他说,只有让日子真正好起来,老百姓才会把心交出来;只有让民心稳如磐石,各项工作才生根发芽,不再是风来风去的浮萍。减租不是喊口号,减息不是走过场,唯其细、唯其真,才能在一碗粗粝里吃出甘甜,在一盏灯火里照见希望。
理路一明,行动便快。崮城一线的布置如织机般紧密,各项工作齐头并进。破袭战打得干脆利落,切断敌人的爪牙与血脉;“点名战”的宣传亦势如风雷,把真话讲到敌人心里,把信心播在百姓心里。减租减息沉稳推开,地里的人抬起了腰,田里的苗更青了些,牛背上落下的鞭子轻了些。粮入仓,心定了,交公粮的热情与日俱增,大家都明白,这一担担挑出的不仅是谷草,更是把家园往前推的一臂之力。
粮食是战争的筋骨。为稳住这条根,庄埼风亲自指挥抢收麦子的行动。城中伪军见麦浪翻金,按捺不住,开城出动,企图快割快运,却接连触雷,中途又遭冷枪偷袭。小林心头一惊,急忙勒令暂停白日收割,改作夜间潜行。冷月如洗,风过麦田沙沙作响,敌人的脚步愈发轻,却仍有焦躁与惶惶从队伍里溢出来。
庄埼风沉着以对,耐心等待伪军将麦穗割落,蓦地一声令下,军民齐举火把,以烟火为幕,纵横迷障,顷刻间遮断敌人视线。战士们如潮涌去,或掩护或策应,村民推车挎筐,手脚不停,像在黑夜中搬运一场巨大的光。轮轴吱呀,绳索绷紧,满满当当的麦捆被送上大车,奔流般往安全之地退去。等到最后一把麦被收拢,夜色里只余烟丝缭绕,敌人还没从混乱中回过神,城门外的粮食已如水遁入山谷,无影无踪。
天色微白,小林登楼远眺,只见城外空空荡荡,唇角抖着便是一阵咒骂。补给线被人一刀落下,日伪军顿陷粮荒。山下聪接报后面色如铁,吩咐撤离须密而稳,不得留下一丝把柄,并令小野率两个小队前去接应。彼时太平洋战火骤起,村田部亦泥足深陷,自顾不暇。山下聪深知火上加油之弊,按下未报,唯恐层层加压反致祸起萧墙。战局暗潮涌动,彼此角力都在无声处落子。
战事稍得喘息,庄埼风目视方圆,心里涌上的是熬过难日的踏实。他当即拍板,凡超额缴纳的公粮,一律悉数退还百姓。此言一出,部分干部面面相觑,心生不解。他却语气平和而坚决:人心比粮更要紧,信义比胜负更长久。今日多取一斗,明日少一分信;今日还其所多,来年自有十倍的情。一句句落地有声,众人如开雾见日,明白这并非一时仁慈,而是稳根固本的远见。
此后的一段时日,夜色常被别样的声浪搅动。每当月黑风高,寨外忽地炸响连串鞭炮,声声如枪,忽近忽远。起初日伪军大惊失色,四处冲杀,忙得昏头转向;待次数多了,竟也渐生麻痹,警戒之弦渐松,如同猎物在催眠中合上了眼。庄埼风要的,正是这缕虚实相生的松动,用耐心把对方的神经慢慢磨钝。
紧接着,另一道绊马索悄然铺就。战士们在敌据点的饮水源中投下泻药,伪军腹中翻江倒海,被迫冒险出城找水。可水源四周早埋满地雷,稍有大意便腾起尘烟与惨叫。就连夜里倾倒粪桶的当口,也遭到冷枪与袭扰,羞愤与恐惧如影随形。敌人白日不敢合眼,黑夜不敢喘息,疲惫像盐霜一样往骨缝里渗。
终有一夜,城墙外柴草同时点燃,烈火翻卷,浓烟如巨兽吐息,呛得据点里的人七窍生烟,不得不推门突围。城外早布重网,前有封锁,后有伏击,左右皆是陷井。几番翻滚挣扎之后,五处据点在短时间内接连被端,硝烟散去,只余一地焦黑与沉寂。风从破城垛穿过,吹动了田里的麦秆,也吹动了人心里那一簇不灭的灯。人们记起“黎明”这两个字,不只是一名孩童的名字,更是一种约定:无论夜多长,总有人守在光将至的边沿,替山河与百姓按住希望的脉搏,直到太阳重新跃上天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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