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山叠翠之间,一处被风雪磨砺的土屋静卧在山坳里,炊烟细细,像一缕护卫的轻纱。重伤的庄埼风被悄然安置在这里,身畔还有同伴吕义,隐于山岩背后的洞窟中疗伤潜伏。主人贺大山与贺大娘夫妻朴厚温良,懂得刀兵岁月里一个热碗、一口干粮的分量,便以采药为名日日穿行林间,悄悄将热饭、一瓢清汤送到洞前;每一次转身离去,都会反复叮咛:莫要擅自外出,山下的巡逻队像毒蛇,正在四处吐信搜寻。家中为数不多的谷粒也被他们捧出一半,粗瓷碗里盛的是粮,更是这片土地上不肯屈服的心意。
山路之外的另一处,王彧苦口婆心,与吕世才围炉而坐长谈许久,以大局之道晓以利害。吕世才凝目良久,终以壮士断腕的决心,决定带领族人撤离祖居百年的吕家寨。临行之前,他把两桩重任郑重托付于王彧:其一,吕家寨自卫队的全体武装悉数编入八路军序列,以枪化炬、与民同心;其二,倾尽家中多年积蓄,一半化作军饷支援前线,一半则分发乡邻作为逃难资粮,并恳请政府出面协助,妥善安置、分发无差。言至此,老者眼底含泪,然而语气却极其沉着,像在把一段血脉与信念,郑重地交予更可靠的双手。
贺大山仍每日翻山越岭给庄埼风与吕义送饭,警觉如他,在洞口附近放哨时忽见一支日军巡逻小队沿山林逼近。他无声地将饭篓搁下,身形一闪,朝另一侧山道疾奔,以自身为饵将伪军引走。枪声骤起,山风被惊醒,林鸟四散,贺大山在逃亡的途中双腿中弹,终被追兵残忍杀害。那一夜,寒星如霜,贺大娘强忍悲恸,与儿子贺小山用双手刨开泥土,含泪掩埋了丈夫。她抚着儿子颤抖的肩膀耳语嘱咐:明天还要把饭送上山,要好好照看八路军的伤员。若有人问及你爹的去向,便说他与人结伴下山做药材买卖,切莫轻泄只言片语。
洞中灯影摇曳,庄埼风迟迟等不到贺大山的身影,心中忧云渐深,恍若将来风雨皆被这沉沉的夜色压低。与此同时,山下的山下聪得知多半村民已弃家亡命,只余零散百姓困守无依,旋即悍然下令施行所谓“三光”的辣手政策。枪火像骤至的狂风,裹挟着灰烬与哭喊,沿着山谷与田畴无差别地掠夺。刀枪所指,百姓或被驱赶,或遭屠戮;鸡犬牲畜被尽数牵走,粮囤被凿空,连屋檐下的风铃也被火焰吞没。那些曾经饱含笑语与炊烟的院落,转眼间只剩瓦砾余烬,连山里的风都带着焦灼的气味。
翌日,王彧携刘竹梅悄然而至,带来的消息沉重如铁。他低声述说沿线的惨状:黄沙河以南,一区十村尽毁,二区又有数村遭难;便是那闻名遐迩的沙河枣树林,也被夷为平地,根须焦黑,树影不存。日军在共产党领导的村落四处搜捕,抓不到人,便将怒火迁向原属陈守正治下的乡里,强逼百姓北迁过河,凡敢抬头拒命者,或焚屋,或就地枪决。听罢,庄埼风握紧拳头,眼神沉沉如深渊里久未喷薄的熔浆,他在冷风中一字一句地发誓:要率领乡亲重整山河,夺回被践踏的土地与家园,让沉沦在血与灰里的名字再度昂立。
另一侧,吕英在家中如坐针毡,门口的影子一晃一晃,像她跳动的心。直到丈夫张治平带回吕世才平安撤离的讯息,她才勉强缓了一口气。可待听闻吕家寨与周遭村庄遭劫的噩耗,眼泪便如断线的珠,痛至骨髓。张治平面色沉郁,谈起自己今日特意带着两名尚存恻隐之心的中队长亲赴惨案之地。二人见满目疮痍后失声痛哭,悔恨与愧疚溢于言表,这一幕为将来策反埋下火种。为迷惑敌人、争取更大的回旋余地,他遵上级所示,采用拜把子、歃血为盟等旧俗法度,与警备团兄弟结为生死之交,同袍之名先立于口,转机之线悄然结于心。
此后,贺小山代父承担起送饭与放哨的重担。清晨的山路湿滑,他将饭团以油纸严严包好,生怕凉了伤员的胃火。一路穿林越涧,忽见一头野猪从密叶中窜出,獠牙寒光微闪,他下意识抬起猎枪瞄准。扣扳机的瞬间,余光瞥见一队日军巡逻兵自坡下而来,便机敏地将枪口上扬,朝树梢惊起的飞鸟放了一枪,借此转移视线。巡逻兵果然被吸引过来,厉声盘问是否见过采药人。混乱对质间,日军竟不经意吐露杀害贺大山的恶行。那一刻,少年眼里的泪与火一齐涌出,他咬牙抬枪,直指为首军官,扳机决绝地一扣。枪响回荡山谷,惟其寡不敌众,他终在乱枪之下倒地,血色迅速浸透泥土,像一朵被冬霜噬尽的红花,短暂却炽烈。
夜色再临,贺大娘仍旧如常上山取饭,她把痛苦锁在心腔最深处,面上装作平静,嘴里说着贺小山随父下山做药材生意,只是暂未归来。她把饭碗放下,低声催促伤员趁热吃。庄埼风察觉到她眼底不易察觉的冷光与躲闪,几度婉转追问,终究未能从这位硬骨母亲口中探得真相。他回望山下,风吹过枯草,瓦砾间若隐若现的火星像未熄的恨。沉默的夜,沉默的人,沉默的山河,都在把失去之痛缓缓酿成一腔铁一般的意志。待到时机一至,必将以更坚定的脚步,踏着先人未竟的遗愿,重新丈量这片被战火撕裂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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