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寒未退的原野上,刘村被逼得重修炮楼,尘土与叱喝交作一片。监工手中皮鞭像毒蛇般游走,稍有迟缓,拳脚立至;村口白幡飘摇,新土未干的坟头一字排开,悲风萧瑟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夜色深处,庄埼风率区小队悄然抵达,望着乡亲们布满泥痕与泪痕的面庞,他掷地有声地立下誓言,要替这片土地讨回公道,要把盘踞在刘村的日寇尽数清剿。谁料村民闻声,纷纷跪倒在地,哭求他不要再掀风浪:一旦枪声再起,村里的年轻人必将遭遇屠戮。王锁柱与王彧见此情状,胸中怒火难平,对乡亲的恐惧与软弱深感失望。庄埼风却没有责难,他躬身将众人一一扶起,低声安慰,并郑重允诺今夜绝不在刘村动手,只愿先保众人喘息之机。
回到区委驻地,灯下谈心,王彧按捺不住心头疑惑:仇血未干,何以后退?庄埼风神色沉定,话语温而坚:革命从不是孤勇的冒险,群众才是根本。兵锋再利,若离开百姓,终将成无根之水。眼下刘村民心惶惶,先稳其心,再谋其势,才是正道。他强调,所有行动必须以乡亲的安危为先,以他们切身的利益为尺度,只有让群众看见希望,方能凝起更大的力量。
不多日,日军将以黑木为首的宣抚队押进刘村,汉奸庄自强领路引荐,刘复礼复任村长,强令全村列队'欢迎'。黑木披着伪善的外衣,在村场上笑语连连,口口声声'大东亚共荣圈',许诺要与百姓同耕同商,指点江山,分发糖果与良民证,做足怀柔的样子。有人鼓起勇气替刘增祥求情,黑木起初厉色拒绝,转瞬间又在庄自强的低语里改了口,不但承诺回城即放,还当场安排三日后让村民进城'接应'。甜言蜜语像涂了蜜的刀锋,晃得人眼花,却透着阴寒。
刘广福把刘村新况一一呈报,庄埼风闻后冷静点破:日军不过欲以糖衣蛊惑人心,麻痹斗志。既然如此,营救计划按旧策推进,探子也要如影随形,盯死黑木一伙的一举一动。他部署周密,既防其表面施恩,又防其背地伤人,务求将敌人的伎俩连根揭穿,让乡亲看得真切。
三日之期至,日军果然'放人',还假惺惺替刘增祥敷药包扎。黑木摆出宽大之态,让其'回村反省',刘增祥却识破虚情,断然不受卖恩的招式。待马车辘辘驶出城门,庄自强便迫不及待向黑木邀功,自称早断定刘增祥是共产党。黑木阴鸷一笑,吐出'好戏在后'的冷语,庄自强心领神会,抢着请缨。另一边,护送途中,刘广福悄向刘增祥传信:庄埼风早布置好接应,准备把他全家安全送往根据地。此刻,庄埼风率区小队隐伏不远,细察四野,见后路无尾,正要现身解护,骤然三名蒙面骑手破风而出,自称土匪,抬手便是连珠火光。
枪声惊雷,邱家盛当机立断,回枪干净利落,一弹便撂倒为首之贼。余二人仓皇就擒,押至林间严审,一句句吐出真相:他们乃庄自强指使,奉日军密命乔装土匪,以暗杀'被释放'的刘增祥,既要灭口,更要栽赃。庄埼风闻言不怒反冷,立刻押着三名刺客游街示众,沿途将这桩'糖衣加刀'的阴谋掀个底朝天。消息沸沸扬扬传遍村巷,刘村百姓群情激愤,愤怒中也逐渐看清了黑木与汉奸勾连的险恶心肠。
另一边,大王庄村在王满囤上任村长后渐见新气象。田畴理顺,沟渠疏浚,公事分明又勤勉,村中秩序一日好过一日。王彧前来查访,见诸事有条不紊,不禁点首称许,顺势提及他与符花的婚事。得知符花已在心底倾许,王满囤虽喜形于色,却也为家中拖儿带女、五个孩子的担子踟蹰不前,生怕牵累姑娘吃苦。符花却直言愿意同赴风雨、共担寒暑,情分朴素而深,像战火里的一盏灯,让人心头微暖。
可刘村的风波并未因此停歇。宣抚表演不过是圈套的外皮,日军很快撕去面具,背信弃义地对刘增祥痛下杀手,血债又添一笔。随后,他们又唤来刘复礼,诱骗村民远赴东北做苦工,以'换米换盐'的谎话引路。乡亲们早被前事惊醒,不再上当,集体拒绝。日军恼羞成怒,将数十名青壮关押在据点炮楼,妄图以牢笼与饥鞭再度摧折脊梁。危急关头,刘村代表几经辗转寻至庄埼风,请他援手。庄埼风不发空言,当即命邱家盛去联络挺进队,兵分两路,外围牵制,里应外合,伺机破敌。
经短暂整顿,挺进队在刘柏松的指挥下疾若雷霆。夜幕低垂之时,哨声齐起,火力点如雨压向炮楼,突击小队借掩体蟒行而上,干净利落地炸断了机枪窝与电台。短促而凶悍的一轮攻坚后,敌人阵脚大乱,黑木的爪牙仓惶弃守。随着铁门轰然洞开,被困的乡亲被接连解救,哭声与笑声混成一片,像久旱后的雷阵雨,带着哽咽,却洗净尘埃。这一仗,不止夺回了人,更夺回来之不易的信心与勇气。借势而上,庄埼风在村口青石上高声宣讲,把日军与汉奸的两面三刀剖析得一清二楚:对侵略者绝不可怀有幻想,唯有紧紧抱成一团,众志成城,才可守住父老、守住田土,也终将赢回河山的春色。
夜色尚未散尽,冷霜压城,山下聪在严密的守备之下紧急召集小野等军官,掀开一场透着铁血与算计的密议。他当机立断,从皇军警备队抽调百人,另行调集两个步兵中队与一个机炮中队,汇入小野麾下统一统摄,拟定趁夜发起奇袭,直捣崔村,解救被困的日军残部。此番部署步步紧扣、火力缜整,刀光不露锋芒,却在黑夜里悄然涌动。更为苛刻的,是山下聪对保密的近乎苛求:除令张治平暗中做好接应外,任何细节只字不泄,所有通报悉数围堵,一道如铁的封口令,令阴云沉沉更添几分诡谲。
张治平心有警兆,嗅到风中的火药味并不寻常,立刻寻冯骥同研日军动向。二人对照线索、推演节奏,敏锐捕捉到山下聪意在夜袭。商议既定,他们选择以最稳妥的方式将关键信息悄然送出,以免惊动敌探。消息夜半抵达庄埼风案前,他闻讯旋即联络周密与刘柏松,三人如同齿轮互扣,谋定后动。巧合之妙在于,刘柏松早已对崔村之战胸有成竹,构思出一套以静制动、借地形设伏的歼敌妙计,正待一击必中。
当夜,小野领兵似幽影滑入崔村外围,步履轻疾、号令森严,然而刚踏入预设地域,四野忽起,寒光与火舌交织,伏兵如潮,枪声如雷。机枪火线切割夜幕,步兵陷入交叉火力,阵脚一时间土崩瓦解。小野部队损失惨重,撤退路线亦遭封锁,兵荒马乱之际,强攻转瞬为溃。崔村一役,日军铩羽而归,尘埃未落,惶惶之心先起,城内外暗线彼此搜寻,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的金属味。
连番挫败令山下聪愈发确信:崮城的共产党情报网如影随形,早已在其军政体系间潜伏成网。他悄然启动秘密调查,将张治平列为重点怀疑对象,阴霾蔓延至每一道门闩与眼神的缝隙。殊不知此时的张治平,早已在党旗下立下誓言。为试探虚实,山下聪命警备团中队长刘鹏举披上'进步青年'的外衣,主动接触张治平,谎称与八路军115师暗通声息,意图诱其筹划起义,以便顺藤摸瓜、一网成擒。张治平阅历深沉,一眼识破圈套,表面严词拒绝并直言相警,转身却将这一异常如实密报给庄埼风,暗线在暗处更深了一层。
庄埼风接讯不敢有丝毫怠慢,旋即联络周密对刘鹏举的来历、社交脉络与过往细枝末节展开核查。层层剥茧之后,线索清晰:此人从未与党组织有过任何交集,此番'联络'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。既知为局,便以局破局。庄埼风迅即拟定反制策略,叮嘱张治平须以巧周旋,不但要安然脱身,更要趁势牵引汉奸庄自强入局,使敌自乱阵脚,让投机者在贪功与惧祸之间失衡失态。
计出心裁,火候拿捏。张治平择机登门,平静地向庄自强有意无意道出刘鹏举的可疑行迹,言语如针、却不露痕,几句点破,便让疑云悄悄落在两人心头。于是,庄自强与刘鹏举互起戒心,各自布置人手,打算先发制人抓对方以邀功立名。内斗的裂缝自上而下开裂,军心浮动,传言似风。急于戴功名花冠的庄自强又生歹念,假意投诚八路军以接近刘鹏举,岂料反被日军当场识破扣押。黑木出手,将二人分禁,严刑交替、威逼利诱。庄自强在酷刑之下心防尽失,胡乱攀咬,致伪军内部人人自危、风声鹤唳,疑影横生,几成自啖其骨。
山下聪外出会议方归,扫视局势已明大半,立时洞悉这是一出环环相套的反间。为遏止混乱,他勒令释放庄自强,转而将矛头直指张治平,押入狱中严讯,务图从血与痛里掏出所谓'真相'。消息传至吕英耳中,她心如烈火,意欲铤而走险劫狱救夫。冯骥与妻子急切相劝,以党组织纪律为绳,以大局为先为明,硬生生将其从悬崖边缘拉回。冯骥更献策:以柔制刚,发动警备团军官太太们结伴前去县政府请愿,借舆情与礼法之势,向县长李明经施压,逼其不得不面对此案,促成张治平获释。
事关生死,步步如履薄冰。冯骥将事势详报庄埼风,言辞里有忧有惧,更多是猛醒之后的自省。庄埼风深刻反躬,承认此前对山下聪老辣心机估计不足,误判了其手段与反应速度。眼下,日军迟迟不肯松口,敌人的扫荡计划又难以渗透获取,战机稍纵即逝。焦虑与责任交织之际,冯骥心中浮上一道极险的构想——一旦踏出半步,便可能是以生命作注的赌局。妻子知情后未有退缩,选择与他并肩,甘愿共赴生死、同担千钧重压,家国与夫妻之义,于此刻凝成无声却最坚硬的誓约。
铁窗阴冷,审室酷烈。张治平遭遇严刑与重利诱惑,依旧棱角不改、神色如常,任凭鞭挞与威逼轮番上阵,誓不吐露与共产党的半分关联,誓不泄露同志与隐秘。他的沉默与坚韧如一堵无形的墙,令审讯者愈挫愈恼,却毫无寸进。与此同时,县府另一端波涛暗涌:李明经获报吕英正带领一众军官太太在县政府集体请愿,声势渐起,局面随时可能滑向失控。为避锋芒,他不敢现身应对,眉间纠结又添一重难处。因其随身携带会议文件不便带回家中,仓皇之间只好转赴警备团暂避,殊不知这一脚,正踏入冯骥早已铺陈好的暗线,局势走向悄然改易。
风紧云低,城门似闭非闭,人心却在暗夜中奔突。一边是山下聪的步步紧逼、网中探网;一边是庄埼风与冯骥等人的计中设计、以退为进。情报与反情报交锋如棋,跃马腾挪皆在无形,枪声暂歇,但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燃新的火光。崔村残烟未散,崮城的黎明尚远,然而在纵横的密谋与坚守之间,一股更为坚韧的力量正在悄然生长——它生于痛楚,成于沉默,于微末处改变方向,于绝境中逼近希望。
晨风未散,警备团驻地的廊檐下仍缠着昨夜的冷露。李明经整束衣襟入座,命人传冯冀觐见。待人至,他表面堆笑,以旧交姿态冷暖几句,眼神却如刀锋转瞬收拢,直问县政府闹事之人名册。冯冀胸有成竹,从容呈上详列名单。李明经阅毕面色一凛,当场下令要他立刻派人逐一劝返闹事军官之眷属,并以革除其夫军职相威胁。冯冀口中唯诺,心底风云骤起,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秘书将一份标注'行动方案'的文件锁入墙角保险柜,钥匙被他记在心上。
不多时,李明经离席,趋赴山下聪处请示。冯冀见机折返,拎了酒菜寒暄招待留守警卫,推杯换盏,言笑嬉闹。酒过数巡,守卫们酩酊睡去,桌案上残灯昏黄。他轻抚口袋里的钥匙,屏住呼吸走向保险柜,细细试探锁舌,金属轻响,好似夜里一声惊雷却又被他生生捂住。他迅速将那份行动计划揣入怀中,准备悄然遁去。
另一头,山下聪语气森冷,对李明经厉声申饬,明言若不能尽快平息吕英等人掀起的风波,皇军将以铁腕亲自镇压,不再给任何周旋余地。这边话音未落,那边机关门扉已然响动。冯冀的行迹终究惊动守卫,走廊里枪声骤起,火光在墙影间跳跃。他与来敌对射,终被弹雨击中,踉跄着靠墙滑坐,胸前血色急速蔓延。临终一刻,他仍将怀中资料护得紧密,目光沉静如铁。噩耗传回,冯妻强忍泪水,毅然返家,以火销毁所有留存文稿,将危险的尾巴斩断。未及喘息,李明经带队破门闯入,枪火冷酷,冯妻当场殉身。散落的残页被粗暴攫起,几番拼合,线索已隐约成形:原来一连串泄密皆系冯冀孤身承担,他还筹谋联系张治平,欲在关键节点上扭转乾坤,却终究因暴露而未竟其志。
此后,山下聪对李明经执掌警备团的能力愈发不满,认为只要去掉张治平,便可将这支队伍尽数纳入掌心。于是他分出两条暗线:派黑木悄然处置张治平,同时命李明经赴县政府强令驻军家属撤离,以示震慑。李明经奉令而至,环视人群,当众抛下重磅之语,称日方已查清张治平共产身份,虽经他多方调停亦难免一死,此刻恐怕已经押赴刑场、伏法于枪口之下。话音一落,人群哗然,怒潮翻涌。吕英闻之双眸喷火,甩开阻拦直扑而上,在混乱中夺过警员配枪,局势一度失控。
与此同时,荒僻之地的刑场上,黑木押解张治平抵达,寒风裹挟泥腥,枪口冷硬抵住额头。他逼问不休,企图撕开对方的自我辩护。张治平面无惧色,咬定并非共产党,一再重申效忠皇军,言辞坚硬,不露破绽。生与死只隔指扣间,他却将心火按进灰烬里,任凭外界咆哮,语气不颤,神色不移,硬生生在刀尖上立住了脚跟。
县政府前的骚乱仍未平息,众人焦灼不安之际,山下聪冷面而至,押解着安然无恙的张治平现身。吕英激动失言,夺路而上,与丈夫紧紧相拥,泪水与尘埃一并落下。在众目睽睽之下,山下聪宣布张治平已通过日方审查,仍将担任警备团团长。至于屡出差池、力有不逮的李明经,则被贬回其原来执事之职。人群哗然后的沉默里,有人暗松一口气,也有人心怀惶惑,不知新的风暴何时再临。
重回营中,风声渐悄。张治平听闻冯冀为解他之危于枪林弹雨间捐躯,胸中悲愤翻涌,如巨浪拍岸难以平复。他独自立在冯冀殉难处,向那片浸血的土地深深鞠躬。对同袍之义、对热土之情,他谨以沉默为誓。他随即传令搜寻冯冀夫人遗体,务求与冯冀同穴而葬,让这对忠烈鸳鸯以同眠为证,留在青山之下、苍莽之间,替世道作一份庄严的见证。
同一时间,另一股暗涌悄然破岸。山下聪着手部署新一轮的清剿,箭头对准刘村、崔村和大王庄村。抗战进入相持阶段,日军对华战略拐弯,矛头逐步指向共产党根据地与大后方,所谓'三光'之策阴云密布,冷酷地压向每一寸田垄。地图摊开,光点连成一条条冰冷路线,铁与火将以无差别的方式碾过无辜生灵。
刘村上空,炮声像撕裂天幕的惊雷,密集火舌烧灼屋脊与麦垛,村庄顷刻如同沸锅。惊叫与哭喊交织,尘土覆面,砖石横飞。村民们仓促结阵,抡起镢头和木棒,端起简陋的老火枪,借着巷弄与土墙周旋抵抗。他们不断倒下,也不断站起,在生死绳索上拼命挣扎。正当危亡将至之时,庄埼风率领的增援队从林间如骤雨般倾注而下,火力交叉压制,迫使日军攻势受挫,进退失衡,只得暂时收缩阵线,悻悻撤离。
另一条战线,日方在庄自强的指挥下直扑大王庄村。村中防务早已筹划,王彧与王满囤带领百姓先一步转移至深山,草叶作遮,山谷作屏,只留下伪村长王维昌一家死守空壳,以扰敌目光。待侵略者踏入村口,四顾之下竟见人去屋空,锅冷炊断,庄自强心知其中有诈,不敢耽搁,旋即率部踏着新近的脚印,急切追击。
崎岖山道上,风翻树海,鸟惊林梢。行至半途,王满囤与王彧猛然发现符花不见踪影。二人对视,未作多言,毅然折返搜寻。山坳里云气翻涌,他们拨草而行,然而命运偏在此刻露出狰狞。追击的日军从另一侧突入,双方狭路相逢,杀机登时四起。王满囤沉声一喝,令众人隐蔽,他目光冷定,迅速择地布置伏击,将山石为屏、枯藤为缆,借地形之险以弱击强,决意以一场硬仗换回同胞一线生机。
山岭幽深,风声夹着硝烟的腥甜在沟壑间回旋。撤离的队伍沿着羊肠小道蜿蜒而行,孩啼与老者的低喘交织成一曲惊惧与希望并存的行板。前方急促催促,后队小心掩护,却不料背后杀机逼近。带着一身伪忠假义的庄自强引着日军顺势追来,铁蹄欲将这支民众的生命洪流生生截断。行至队尾的符花蓦然觉察动静,她回首的刹那,眼中燃起的是母性的烈火与护众的决绝。她将襁褓之子安放在岩缝荫蔽处,扣紧包袱,攀上山脊,嘶声高唤示警,继而故意冲向相反的方向,以一人之身牵引敌军的视线与火力。山回路转,密林深处的身影骤然分化,日军果然调转方向追击而去。王彧与王满囤强按心头惊涛,先护送乡亲脱离险境,待确认转移稳妥,才火速折返,沿着风声与余响寻觅那被刻意遗落的生命火种。
峰巅之上,云海耸动,如怒潮拍岸。符花被围至悬崖边,衣袂在猎猎山风中成一面小小的旗,孤绝而明亮。庄自强上前劝降,软言劝诱里裹着投敌之人的阴翳与耻辱。她目光如刀,痛斥其卖国求荣,清凌凌一句'生为骨,死为魂'的凛然,胜过万言。言罢,她回望深谷与远方未见的襁褓,眼中泪光化作决心的光亮,纵身一跃,坠入无底深渊,却在山谷史册上留下一道永不暗淡的焰影。彼时,王满囤循声觅路,终于在乱石旁找到那名婴。他轻揭包覆,见旁边包袱里平整叠放着一件新缝的小褂,针脚细密,仍带着未褪的体温与母爱的余香。铁汉胸腔倏然一颤,泪不可止。他抱紧孩子,当众起誓:从此视若己出,哪怕只剩一口粮,也要护他周全,护他安稳长大。
与此同时,另一端却是人世至暗的深渊。王维昌的家门被暴力撞开,妻女惨遭日军兽行,他在悲愤与耻辱中拔枪抗击,枪声短促却壮烈,火光一闪,他与幼子同被击杀。血光未干,敌兵旋即纵火,烈焰冲天,风助火势,火助风威,整座大王庄在滚滚火舌里化作灰烬。屋梁折断的炸响像一声声沉钟,敲在每个活着的人心上,也将复仇与抗争的火种,压进土地更深处。
刘村方向,庄埼风率区小队连番阻击,顶住日军多次试探与猛扑。暮色未合,他与弟兄们一边巡线,一边连夜抢修工事,土袋垒起一道又一道浅垒,木桩插下每一寸守望。上级会议的急讯飞抵村口,村长刘广福将村民安顿在既定火力线后,目光镇定如磐,硬声道:'这里有我们,尽管去会。'庄埼风应命赴指挥部,甫一入内,见到老友周密,不及握手寒暄,竟又意外撞见久未谋面的项前——昔日独立营的硬骨头,此刻已是独立团团长,肩章之上多了沉甸甸的分量。更令人心头一热的,是刘竹梅的归来。两人寻个空隙坐在门廊下,月色恰好爬上瓦棱,白光清清。庄埼风憋了半晌,只挤出一句笨拙的情话:'你看,这月亮,像极了你回来的样子。'言语虽拙,情意却深,山风一过,都带着久别的温暖。
另一边,刘柏松与王彧重逢。符花以身赴死救众的消息像一把火点燃心底最深的角落,刘柏松不再回避,坦陈那份被战火与规矩掩埋太久的情意。王彧望着他,眼中亦有炽热的回光,柔声相应,却又隐隐觉出二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隔阂,仿佛河上薄雾,隔不停相望,却总让一步之遥的彼岸迟迟难渡。她知那隔阂不是胆怯,而是道路与选择隐秘的岔口,牵扯着各自身后更大的担当与命运。
军事会议上,沙盘之上山川错落,线条交错如网。项前沉着陈述独立团的战法新图——'翻边战术'。以灵动之姿从敌包围的折边处突围,绕至敌后,转入广域游击,牵制其锋,割断其脉,让重兵的脚步陷入虚空的追逐。众人沉吟良久,皆点首称允。席间,刘柏松察觉王彧心头仍有一缕未解的梗结,便坦言相告:虽尚未加入共产党,但已立志走一条比父辈更为光辉、更为坚实的革命道路。他的语气不再是青年人的轻飘,而像磨过硝烟的刀,收锋入鞘,意坚志定。王彧听罢,眸色稍暖,却也明白,前方依旧布满荆棘,知与行都要经由烈火的试炼。
此刻,另一股暗潮在山寨涌动。孙毓麟联同县长陈守正聚兵逼近,将孙家寨团团围起,口称'反对抗日'的借口以威胁相加,勒令开门。寨中由吕氏把持,吕世才踟蹰难断,吕世清在旁连声劝进,说对方代表国民党政府的权威,切莫拂逆。形势如压顶巨石,吕世才终究半信半疑,勉强放行。敌人入寨后,吕世清陪同孙毓麟召集自卫队训话,言辞甜腻,称为更新装备,令众人上交手中旧式武器,待统一发放新式钢枪。队员左看右看,却迟迟不见吕世才现身,心底的疑云变作簇簇警惕。吕世清忙以'村长正与陈县长商议要务'相哄,催促照章领枪。铁箱开启,崭新的钢枪确然在列,油光如镜,弹匣里子弹压得满满。短暂的欢喜刚要在脸上盛开,冷锋却猛然掠过——孙毓麟一声冷笑,揭开枪机机关,原来撞针早被悄然拆去。话锋骤沉:'抗日自有国军担当,你们安分种地便是。'一席话,将人心从云端推落,摔得粉碎。
更冷的手段随后而至。陈守正将吕世才五花大绑,当众威逼臣服。吕世才怒目不屈,言出即斥,便遭其以杀开道,当场枪决两名一区干部以示威慑,并将他囚禁于暗室。为彻底扼住反抗的咽喉,他们又派人拘押庄埼风的老母,以作人质。血与火的阴影铺天而下,村口的风都仿佛止了脚。一名一区干部冒死突围,穿林越涧,带回吕氏山寨的全部变故。他踉跄闯入庄埼风面前,气若游丝,话却如铁——一切潜藏的险恶已然露出獠牙,一切将要到来的较量,非以命相搏,不足以回天。
黄沙河两岸尘沙翻卷,枪疤一般的河槽在秋风里发着冷光。山下聪调集部队沿岸推进,一面挨村清剿,一面撒下天罗地网,死盯着八路军主力的行踪。村舍鸡犬惊散,远山寂黑,民心在铁蹄下颤动,却也在暗处燃起了星点不息的火光。
夜幕深垂之时,一道迅疾的身影贴着寨墙攀援如狸,手起刀落,守在墙头的两名哨兵连声都来不及出,便悄无声息倒向阴影之中。片刻后,沉重的寨门嘎然开启,二黑头指挥的突击队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入,直捣孙毓麟部的宿营地。霎时间,枪火如霜电乱舞,火舌在屋脊间舔噬,瓦砾飞散,喊杀声震裂夜空,整个村落陷于翻覆的混战。
炮火惊起远处烽烟,庄埼风匆率区小队与六村联庄会的援兵疾驰而来,三路合围如合拢的巨网,将孙毓麟部死死锁在村心。情势正盛时,孙毓麟却骤然挟持庄母,手枪抵额,借此妄图撕开一线生路。两军对峙如弦,空气里充斥火药与血气。山头上一声冷枪蓦地炸响,二黑头的枪口喷出短促火光,庄母应声倒地。那一刻,庄埼风如被雷击,一声哽咽埋进牙关,悲恨交缠,和孙毓麟之间的血债在心头瞬息结成。怒火灼身,他抄起手枪便要追命,幸而周密眼明手快,将人一把拽住,沉声道已有人尾追,先稳住阵脚为要。
山间枪影如雨。八路军的追击紧似咬筋的钳子,子弹在枯草间打出一串串火星,孙毓麟部的随行士兵接连仆倒,鲜血渗进黄土,溅红荒草。危殆之际,惟有孙毓麟与陈守正借着山林的黑幕与沟坎的地势,跌跌撞撞遁入日伪军掌控的地界,身后风声猎猎,仿佛仍有无形的追魂索纠缠不去。
短促的安宁像被撕碎的帛。庄埼风草草安葬母亲,坟前土色尚新,眼中已强自压下滚烫的泪火。他擦净枪机,转身即入军事会议。密电传来消息:孙毓麟与山下聪暗通款曲,约定日军暂不越黄沙河,将南岸地盘尽数划归孙部。众人相顾冷笑,识破这套以退为进的阴招——表面退让吕家寨四周村庄,实则唆使皇协军蚕食鲸吞,待局势倾斜,再反手夺命一击。
吕家寨的硝烟未散,新的背影已经投向阴霾。吕世清在混乱后径直投入山下聪门下,自陈功过,将行动失利尽归咎于孙毓麟的犹疑不决,言之凿凿:若当时快刀斩乱麻处置吕世才及自卫队骨干,李少堂部断不至于腹背受敌。如今挺进支队与联庄会援军火速集结,李少堂孤军陷于三面夹攻。山下聪却不急不缓,把这番败局视作钩线,欲借此摸清八路军主力的走向与脉门。
应势布局,需要的不止勇烈。刘柏松研判敌情,断定日军极可能于当日强渡黄沙河,直扑吕家寨。他当机立断,铺陈周密防御:分兵据守要隘,互为犄角牵制,拉薄敌人正面压力,以灵巧的机动分队如游蛇寻隙,伺机出击,打其七寸。庄埼风拭去眼底的血色,沉声附议:此番日伪扫荡兵力并不充裕,当以伏击反割裂之术,将敌分而啖之,使其首尾难应,疲于奔命。
一张隐形的网悄然铺开。众人最终达成共识:以灵活机动为骨,以伏击穿插为血,以坚守要塞为盾,三者互为经纬,随敌势而转,随地形而变,打一场看不见锋刃却处处藏刃的硬仗。兵力调配、火力配置、接应路线一一落纸,密令如清风掠过林梢,带着冷冽的决心,吹向夜色深处的每一处埋伏点。
与此同时,山下聪也在织自己的网。他把吕世清安插入便衣队任副队长,命其专司探听虚实、盯防伪军中的中国人事。吕世清目光如钩,细观言行举止起伏,旋即将所得密报递上,指称张治平行迹异样,极可能是共产党潜伏的暗桩。山下聪闻之沉吟半晌,手指轻敲案面,最终点头,授意试探,一层一层剥开这团浓雾里的光与影。
另一头,张治平心火正炽,将115师即将攻打崮城的机要告知吕英,原拟随部队撤回吕家寨。吕英听得故土光复在望,泪水悄然盈睫,那是对旧巢的牵挂,更是对流离的终结的渴望。张治平收拾行囊时,目光突触及冯骥牺牲时留下的遗物,心口猛地一紧,往事如潮倒灌。他当即令大利推迟出发会议,转身再去寻吕英。
面对沉默的灯影与飘摇的心事,张治平放下背包,目光越过窗外深巷,落在那只包裹着先烈余温的旧布包上。他低声却坚决地说出决定:留守崮城,继续潜伏,续上冯骥夫妇未竟的血火之业。吕英明知前路荆棘,归心如箭,却在这句话里看见了漂泊灵魂的归依。她红着眼眶点头,泪水打湿睫毛,也浸透了那份彼此无声的允诺。一对同志在无声中握紧双手,把生死置于身后,把信念举到胸前,从此与风雪同行,与黑夜为伍,等一轮更亮的黎明。
阴云压顶的边城里,谍影与炮火在同一条暗线相互纠缠。吕世清捧着方才到手的调令,亲赴黑木处面陈来意,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,称欲在赴便衣队就职前,先以'探望旧主'为名与吕英见上一面。黑木见其言辞坦诚、举止得体,未起半点疑心,当即允准,并派人送他前往张治平的住所。与此同时,另一端的沙盘之上,山下聪与村田正冷静部署对吕家寨的围歼计划:先以骑兵前出侦察,寻到八路军主力踪迹即实施多面合围,复以重炮与战车强攻撕口推进。恰在此时,日军旅团部通报称115师独立团已进入围剿区域,命令火速搜索歼灭。村田得讯后精神陡振,毫不迟疑地下令展开行动,兵锋指向群山逶迤的松土与村落。
风声日紧,周密据势制定作战构想:部队先休整至下午四点,再由二、三中队设伏诱敌入松山峪深处,一中队则伪装成独立团向白石村方向虚晃一枪,借虚实相济扭转被动。刘柏松却审慎认为官兵需更充足的休整,以保硬仗中的咬劲,未予采纳。言犹未尽,前线便急报——吕家寨、张家庄等地已遭日军猝然进逼。刘柏松闻讯沉声一令:全体紧急集合,轻装疾行,立赴前沿。就在这风雨欲来之际,吕世清已悄然叩响张治平的房门,言谈间称受张父与吕世才所托而来'探望',又旁敲侧击劝吕英与张治平一同回返吕家寨暂避锋芒,话语周到,步步试探。
室内气氛正被他往己方节奏牵引时,张治平推门而入,笑意殷勤,寒暄中举手投足大方利落。他佯作不经意抖开烟盒递上,眼角却敏锐地捕捉到吕世清腰间压得紧密的配枪与证件露角。试探对试探,张治平顺势把话题引到抗战态势与城中暗线。果然,吕世清在轻描淡写间抛下诱饵,假意劝他'投共',表里不一的锋芒在话尾隐隐露出。张治平心内已然有数,骤然出手,手枪在桌面重影中划出一弧,枪声惊破四壁,吕世清应声倒地。为堵住所有后患,张治平旋即遣人将尸体抬至黑木与小野面前,当众痛斥此人借'策反'之名行试探之实,并称直至击毙后方知其便衣队的真实身份。
黑木与小野对内情一无所知,见张治平演得极真、杀伪断然,自身又难辞监管之责,心生惶惧,只得连番致歉,忙不迭设宴赔罪,望以酒席消弭波澜。夜幕低垂,城外的号角却已在暗处悄然吹响。八路军依既定部署疾若霹雳,突袭的尖刀部从城楼与城门撞开第一道闸,随即分兵掣肘,警备团驻地、警察局、日军营房与军火库接连受袭,火光在狭街纵横,惊叫与枪声交织如潮。趁乱之际,张治平再次施展连环计,于枪林弹雨中'拼死'护住小野等日军军官,将'忠诚'的把戏做足到位,稳稳攫取信任的筹码。
曙色未明,城内日伪军已近乎土崩瓦解。八路军趁胜搜剿,斩获成堆军需:十余辆大车的武器弹药与军用物资在晨雾中辚辚而行,凯旋之势振奋人心。黑木则面色沉重,急奔至日军指挥部向山下聪、村田正如实汇报战况,请求立刻增援。山下聪咬牙不甘,决意集中现有兵力来一次背水一战的总攻。随后,炮兵阵地上炮口微抬,毒气弹撕裂空气,黄色毒雾顺山谷漫卷开来,像一条无声的毒龙盘绕在阵地上空。刘柏松与周密分区坐镇,沉着指挥部队据险固守,步机火相互掩护,硬生生熬住了第一波毒雾与弹雨的叠加重压。
阵地前沿,刘柏松亲自率预备队投入最凶险的口子,刺刀寒光直逼,硝烟把天地烤得发红,敌我双方在狭窄的战壕里短兵相接,血与泥混成厚重的赭色,叫喊声在胸腔里炸裂。另一侧,周密带着卫生员穿梭于林立的弹坑,抢救一个又一个中毒昏倒的战士。见一名重伤员面罩滑落,他不假思索将自己的摘下系上,剧烈咳嗽像铁锉划过胸腔,仍挺直着背组织伤员转移,吩咐担架组沿次生沟壑分批撤离。村田正见强攻久攻不下,伤亡攀高,为稳住战线只得下令收缩兵力暂退,继而调整部署,转向在崮城县近侧集中优势兵力围剿八路军主力。山下聪则提出以少量精锐实施迂回突袭,伺机斩断要害联络,得到准许后调拨轻捷部队悄然外插。
鏖战过后,四中队终破重围。刘柏松立在被烈火熏黑的山梁上,望着遍地弹壳和卧倒不再起身的躯体,心头一阵刺痛。他知道将士们的胆气和血性不曾输过半分,但武器装备的差距,如同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,让每一次胜利都浸透太多牺牲。山风吹冷,他只把痛意深埋,转身继续整队点名,为下一道防线的布设争取每一口喘息的时间。
这时,国民党二十七师师长齐梦龙带着残部来见周密与诸位指挥员,话不绕弯:他们的防区已被日军撕裂侵占,损失惨重,被迫转进到八路军防区暂作整顿,队伍里还夹杂着一群目光惶惶的女人与孩子。周密细问来龙去脉,目光掠过那一双双因饥寒和恐惧而发灰的眼睛,旋即作出抉择:先将齐梦龙一行安顿在松山峪,就近掩护补给,同步联络地方力量妥为安置;而他与部队则回撤白石村组织防御,利用山势村落构筑纵深,务保要口不失,让大批百姓与转进部队的性命有处可托。
从吕世清带着假意关怀步入张治平的屋门,到他倒在地板上的一瞬间,暗线搏杀的刀光便已收不回去;从黑木惊魂未定的致歉,到小野对张治平日益加重的信任,层层心机织成一张精致的网,既掩了锋芒,也藏了利刃。夜袭的火光映红城楼,毒雾在山谷游走,白刃交错时人心也在阵痛中被锻打得更加坚韧。刘柏松的迟疑与决断,周密的取舍与担当,张治平的伪装与狠辣,连同齐梦龙带来的残部与流离的妇孺,共同拼合出一幅动荡年代的群像:有人在前沿浴血,有人在暗处布局,有人背着行囊与孩子踉跄而行。战局仍在变换,风声未定,但每一双靴子在泥地里踏出的印痕,都在说同一句话——为了活下来,也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,必须向前,必须更稳,更狠,更明亮。
导演:/
Powered by 电视指南 http://www.tvzn.com